('“结账。”他大着舌头,硬气地说。经理拿着陈乐筝的卡刷了刷,出去又回来,附带着一张长长的白色纸条,他笑脸盈盈地递回给陈乐筝:“陈老板,请您在这里签个字。”纸条上的数字很小,模模糊糊,陈乐筝自然没有仔细看,也不能仔细看,捏着笔就签下了歪七扭八的名字。陈乐筝拿回自己的银行卡,耳边的起哄声变得无比嘈杂,让他更加头晕目眩。管不了陆温乔现在在哪里,见过这一面后还能不能再见,真的连两句真心的问候都不能再有吗,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是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去呼吸新鲜的空气,于是不管不顾,拔腿就往外走,跌跌撞撞冲出去时仿佛还撞到了人。这是一顿糟糕的晚饭。人生中最失败的一场同学聚会。也会是陈乐筝这辈子唯一参加的一场同学聚会了。陈乐筝觉得自己的神志其实挺清醒的,他走出酒店的时候还认得路,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路边的报刊亭,买回一瓶水,然后直直奔向垃圾桶,脑袋里便是一阵天昏地暗。他很想吐,撕心裂肺地干咳半天,最后只逼出了半拉眼泪。吨吨灌了两口水之后,陈乐筝抹了抹眼睛和脸颊,扶着马路牙子边的石墩,一屁股坐在了灌木丛下的草地里。旁边就是从酒店地下车库驶出来的出口,不停有车经过,灯光在眼前闪一圈,又很快消失。陈乐筝被草尖刺和灌木枝条扎着皮肤,无声无息地坐在原处。每闪过一道重影的光圈,他就数一个数,以确保自己还没糊涂。“十三……四,十四——”陈乐筝眯起眼。这光怎么还不消失,反而越来越亮了。——一辆轿车从地库驶了出来,轮胎滚啊滚,眼看就要左转进入路口开走了,最后竟然越开越慢,直接停了下来。“哪个不长眼的!把车停在这里,晃我的眼睛……”陈乐筝口齿不清,嚷嚷了一声,迟钝地拿手挡住刺眼的车灯,然后侧过头,像鸵鸟一样埋了下去。仿佛要安详地睡在花坛里,当一夜醉酒的流浪汉了。但他确实还没那么神志不清。车灯早已熄灭。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黢黑的影子笼罩下来。可能是晚上散步的路人或环卫工,发现了花坛草丛里的异样,好心地过来查看情况,可能下一秒就要报警了。陈乐筝自己缓缓地坐了起来,先一步笑笑,摆手解释道:“我没事,我就是在这里休息一下,马上就走,马上就走……谢谢啊……”他刚说完话,把头仰起来看人,仰得很高,红扑扑的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圆而黑的眼睛充满醉态,头发丝上还挂着两片枯树叶。他却没赶紧站起来,而是灵魂出离一般,彻底地呆住了。黑西裤,灰衬衫,以及一张不敢想象的英俊的脸。陆温乔手里拎着车钥匙,低头看着他,开口说道:“需要叫人先扶你回酒店休息一下吗?”陈乐筝撑起手臂,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甚至没忘记拿上掉在旁边的矿泉水瓶,他什么也没回答,好像没有认出陆温乔。“陈乐筝。”陆温乔叫了他的名字,很平淡随和。见陈乐筝停了下来,陆温乔礼貌伸手,轻轻地扶了他一把。陈乐筝很清楚,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况,连路过的路人和环卫工都会伸手帮忙,又何况陆温乔呢。他低声说:“我真的没事,能自己回去。”陆温乔不以为意,并不认真地说:“这么多年没见,连人都不会叫了。”陈乐筝一下子扁了扁嘴,转头看向陆温乔,眼睛也红红的,里面的两点光亮让瞳孔显得有些透明。“哦,那——”他忽然咧嘴笑起来,就差往陆温乔身上扑去,然后大声地说,“你好啊!陆温乔!”谁也不该跟一个撒酒疯的人较真。陆温乔被那股重力拉拽得微微倾身,只好一把扶稳陈乐筝。陈乐筝刚刚仿佛是在壮胆,此刻反而变得更放肆起来,想直接抽手出来往前跑。路边就是疾驰而过的汽车。陆温乔不想在第二天的都市报上看见陈乐筝,他握着陈乐筝的手臂没有放松力气,说道:“我们顺路,要不要送你一下?”陈乐筝试了几次都挣脱不开,跑不了,闻言又安静下来,含糊地说:“我们顺路?不会吧。”“今天我要回以前的房子看看。”陆温乔微微拧眉,见他没拒绝,于是拉着他往自己的车那边走。陈乐筝总算有点安分下来。来到车前,他四处扭头看看,又趁间隙找到自由活动的机会,自顾自绕着车头转了一圈,认真地说:“原来是这辆车的车灯在照我。”他大大地叹了口气,腿一软,就倒下去,直接躺在了车盖上。陆温乔站在车门边,看着这一幕,一时间被逗笑了,可摊上这么一个人和这么无厘头又麻烦的事,他又不太想笑。陆温乔对待醉鬼也一视同仁,很不体贴地说道:“陈乐筝,我没有送你回去的义务,如果还不上车,我就去叫酒店的保安带你走了。”和做梦一样,陈乐筝半睁着眼睛看向天空,再短路的脑子大概也听懂了不少。他扶着车头盖,好像碰到了个什么硌人的东西,手上一用力,沉沉翻了个身,一屁股坐稳然后站起来——只听咔擦,哗啦,哐当,一声儿接着一声儿,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飞速地坠落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