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日狄希陈起个大早，跑马到胡先生住的马头山，小桌子带着，直接就寻到胡先生家的几架草屋前，小桌子要上前敲门，狄希陈跳下马道：ldquo取贴子投。rdquo小桌子笑道：ldquo俺们那么熟，讲究不到这些。rdquo狄希陈摇头道：ldquo你瞧瞧隔壁那些人都出来看，先生的体面总要留的。rdquo整理了衣裳，小桌子忙自从拜匣里寻出贴子，站在门口高声恭敬道：ldquo胡先生在家么？rdquo胡先生一身短衣服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刨子，笑道：ldquo小桌子你又捣什么鬼？快进来帮忙。rdquo小桌子指指外边，狄希陈笑嘻嘻站在门口，胡先生忙道：ldquo等我一会儿。rdquo掉了头奔回房重换了儒帽儒衫出来跟狄希陈见礼。因他家并无人使唤，狄希陈笑道：ldquo先生恕我不敬，宽了外面大衣裳如何？rdquo胡先生一手扯了自己的长衫帽子，笑道：ldquo请便，俺去请隔壁大娘来帮忙做饭。rdquo小桌子自去他厨下煮茶，狄希陈脱了长衫，走到后门口吹风，后院竹篱笆门已围了四五个村童看热闹，个个衣服清洁，举止也还得体。狄希陈看了喜欢，走过去要寻他们说话，那些孩子哄笑着都四散了。后院当中摆着全套的木工家活，靠墙角晾着盆桶等物和一个妆台，地下席子上摆着的不是箱子板，就是柜子板。长板凳上还有一块刨了一半的板。狄希陈觉得有趣，蹲下来细瞧。胡先生还是照旧那副木匠打扮，一进门就笑道：ldquo狄大哥想是怕我不去岁考，来催我来了。rdquo狄希陈笑道：ldquo孩子们都想你呢。明柏跟小全哥哪一日都要问三回。rdquo胡先生搬了个板凳请狄希陈到树荫底下坐，一头做活一头道：ldquo再得两日，俺打完了这套嫁妆交给家兄就去的。rdquo狄希陈好奇道：ldquo令兄住在哪里？rdquo胡先生笑道：ldquo山下大路边的镇子上开了个铺子，是俺堂兄，俺小时候多亏家兄资助呢，不然哪能去学堂识字。rdquo那群孩子又聚了来，一个大的拎个小篮子送到胡先生跟前道：ldquo俺娘说这个给先生待客。rdquo说完了走到狄希陈跟前行了个礼，一溜烟跑出去，混在群童里扒着篱笆看狄希陈，狄希陈顿时觉得自己像耍把戏的猴子，站起来招手叫他们进来，孩子们哄一声又跑了。胡先生揭起小篮子上盖的白手巾，里边是才洗过的十来枚沙果，举起来让狄希陈道：ldquo山居野物，吃个新鲜罢了。rdquo狄希陈取了一枚，笑指躲到大树后的那群孩子道：ldquo都叫你先生呢，想来闲时也教他们读书。rdquo胡先生点头道：ldquo早晚教他们认几个字儿，都是穷人家孩子，想读书，到底是不能了。rdquo狄希陈动了心思，笑道：ldquo若是肯读书，送咱家来也罢。rdquo胡先生摇头道：ldquo罢了罢了，读几年书，又不能进学，又不能做活，倒学会了好吃懒做好高骛远的酸儒脾气，却是害人家爹娘呢。rdquo狄希陈道：ldquo俺一直觉得手艺人也当有学堂，也识得字也会算，想来做木匠也容易些。rdquo胡先生眼睛发亮，看着刨子半日道：ldquo那是自然，只是但凡认得几个字的，自觉得有几分指望都在功名一路上死磕，到老不过是个穷酸秀才罢咧。若是木匠也有学堂自然好，只是这世道谁肯教手艺人读书？rdquo狄希陈笑道：ldquo若是我肯呢？rdquo胡先生放下活计，郑重道：ldquo此话怎讲？rdquo狄希陈笑道：ldquo咱建个作坊，召些学徒，半天教手艺，半年教读书识字。rdquo胡先生思索半日方道：ldquo狄大哥虽是好意，只出不进能支撑几日？只怕不长久呢。rdquo狄希陈笑道：ldquo你若肯将此事揽到身上，咱们岁考完了慢慢商议。rdquo胡先生沉默许久，站起来笑道：ldquo好，俺揽下了。rdquo走回去又刨那块板。小桌子送了茶来，坐在胡先生身边打下手，狄希陈瞧他十分熟练，因道：ldquo叫你算帐你就犯头痛，做木匠活倒起劲。rdquo小桌子摸头笑道：ldquo俺觉得木匠活有趣些。rdquo胡先生头也不抬道：ldquo那跟着俺做学徒罢。rdquo狄希陈半真半假笑道：ldquo只要他肯。rdquo小桌子只会咧着嘴傻笑。狄希陈看他的模样儿是千肯万肯的了，笑道：ldquo今儿来找你，反丢了一个人。岁考到底是正事，早些去罢。rdquo胡先生笑道：ldquo收拾完了就去的。顶着个秀才也少收几钱银子税，哪里舍得丢掉他。rdquo支使小桌子替他拼柜子，请狄希陈到前边堂里坐下，隔壁一个老妇人捧着一碗鸡一碗豆腐，一大箸饼并一小罐小米粥来。狄希陈见了忙道：ldquo你们这山上种的都是小米？rdquo胡先生点头笑道：ldquo我也讨了土豆玉米番薯这些，可惜他们种不来呢。rdquo狄希陈笑道：ldquo这样，俺庄上少人手，种土豆玉米什么的还要烦先生代请几个人儿。rdquo胡先生站起来长揖到地，狄希陈端坐不动受了他的礼，笑道：ldquo利钱我都先收起。rdquo胡先生夹了几块鸡几块饼放个盘子送给小桌子，回来笑道：ldquo狄大哥休装小气。rdquo又走到院子底下刨出一小坛酒来，跟狄希陈吃得烂醉，两个人就倒在堂上睡了几个时辰。狄希陈先醒，连小桌子都留下了，自个骑着马回家。过了三日胡先生带着小桌子回家，小全哥跟明柏欢喜不已，硬拉着到他们那屋里住下。他家住了二三十人苦读，静候府考不提。却说一个伍奶奶，她大儿也要岁考，二儿也是几年的童生要府考，放着娘家现成的房子不住，偏偏带着喜姐和丁妈妈来狄希陈家，先使了人来说。狄希陈问素姐意思，素姐道：ldquo看妯娌份上，理当请他们住下罢，只是他家要来也有十几口人，住哪里好？rdquo狄希陈想了许久，道：ldquo本就住不下，回了他也罢。伍老爷最会做蹬鼻子上脸的事，给他三分颜色，倒叫他打着咱的名号横行乡里。rdquo素姐点头道：ldquo回了他罢，岁考完了另写贴子请伍奶奶和她娘家还有喜姐吃饭。也给他根胡萝卜儿。rdquo伍奶奶收了贴子抱怨伍老爷道：ldquo他家说住不下呢，你看你出的馊主意，倒叫俺丢脸。rdquo伍老爷笑道：ldquo这不是请你们去吃一日酒？这就是把你当亲戚待呢，到了日子你带孩子们去就是。rdquo伍奶奶道：ldquo你不去？rdquo伍老爷笑道：ldquo贴子上请的是女眷，我不好去的，在家看家罢。rdquo伍奶奶白了他一眼，恨恨道：ldquo你不去，俺也不去，只叫丁妈妈带喜姐去罢。rdquo立时叫人回信说择日叫喜姐去瞧嫂子侄女儿。素姐收了回信笑道：ldquo她倒识趣。也省得我操心，明儿明柏要去考了呢，我再去捡捡他东西装好了没有。rdquo狄希陈拦她道：ldquo别去，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自己捡，你这样惯明柏，他怎么跟人家孩子相处。将来儿子考，更不要当回事。rdquo素姐坐下又站起，在屋子里转圈道：ldquo若是忘带了什么可怎么处？rdquo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