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守仁娘子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一个来上茶的小丫头帮腔道：ldquo里头乱呢，奶奶说不好叫客人瞧见。rdquo调羹四下里打量。他家这个小厅比不得前边的宽敞，东头是张少见的长方大桌，西头摆着几个大书架，放着三四张书案。还有三五个家人的男女孩子坐在一处读书写字，挤得满满的。调羹坐在当中八仙桌边，甚是无趣。小翅膀虽然改了些脾气，到底本性难移，从不住去看人家孩子写字儿。这几个孩子认不得他是小翅膀，自顾自在那里对对子耍。小翅膀听了几句忍不住道：ldquo凤凰是一公一母，怎么好对虬龙？当对麒麟才好。rdquo那几个孩子还不曾回话，素姐在台阶上已经听到，满面春风掀帘子进来笑道：ldquo小翅膀这几个月长学问了。rdquo小翅膀忙过来行礼，素姐越发满意，拉着他的手儿问长问短。那几个孩子才晓得是那个小翅膀，都藏到书架背后交头结耳：ldquo这个就是满地打滚的小翅膀？rdquo小翅膀听了有些脸红，调羹不乐意道：ldquo这是谁家的孩子们，半点规矩也没有？rdquo素姐从下往上扫了她一遍：一双大脚套着青绸鞋，鞋帮子上还绣了几朵不知道什么花。上边是时新花样的黑膝裤，裙子素绢里青缎子面，也扎着花儿。再上边穿了件石青缂丝对襟皮袄儿，领口一朵银花，耳上两个极大的鸦青坠子，从里到外透着：ldquo我有钱，我很有钱。rdquo因素姐打理她，调羹摸了摸头发并没有乱，笑嘻嘻道：ldquo俺这身没穿错罢。rdquo素姐忙道：ldquo无妨。自家人没有穷讲究。rdquo调羹拉过小翅膀坐在自己自边，问：ldquo他五哥呢？rdquo素姐道：ldquo就来的，只怕叫什么事绊住了，俺去瞧瞧罢。rdquo猜测其神色，必是有话不想当着她面说，恰巧狄希陈进来，她就上前帮着打帘子，笑道：ldquo俺去厨下叫他们做几个菜来。rdquo避到厨房去。狄希陈也似素姐那般把调羹从头到脚看了一回，微微叹了一口气道：ldquo姨娘所为何事？rdquo调羹因狄希陈向来都板着脸对她，小心翼翼道：ldquo如今都传说选秀女，伍亲家说赶紧把亲事办了，叫俺们这几日叫小翅膀去迎亲。rdquo狄希陈硬绑绑道：ldquo你们当初订亲并不曾问过俺这个做哥哥的，如今又来问俺！rdquo调羹陪着笑道：ldquo实是他说的急，你小兄弟急切间凑不出办喜事的银子。人都说他哥哥嫂子作坊左一间右一间的办实是有钱helliphelliprdquo狄希陈打断调羹道：ldquo已是分了家，就当水火无交。俺不问小翅膀的银钱多少。也不好助他，没得叫人说俺们收买人心。rdquo调羹脸上僵了一僵，结结巴巴道：ldquo实是没有银子使，借一二千两救急helliphelliprdquo狄希陈拍案道：ldquo休要得寸进尺。俺替小兄弟请先生、教媳妇，为的是你傻兄弟小，掌不得家。分家时他分得也有二三万的家事，区区一二千也拿不出来，当俺跟你一样傻呢。送客！rdquo端茶碗大喝一声。钱守仁嗖地一声冲出来冲调羹道：ldquo姨奶奶请回。rdquo调羹推开他，牵着狄希陈的袖子道：ldquo实是俺做生意折了本钱，你做哥哥的，难不成眼瞅着小兄弟娶不成媳妇？rdquo狄希陈急得汗都出来了，只叫小翅膀：ldquo男女受授不亲，小翅膀，快拉开你妈。rdquo小翅膀依言拉开调羹，调羹生怕走了狄希陈，抱着门柱挡门只是哭：ldquo好一对会挣钱的哥哥嫂嫂，眼瞅着小兄弟娶不成媳妇也不拉把手。果然穷在闹市无人问。老太爷，你抛杀俺们孤儿寡母呀。rdquo狄希陈退无可退，又无门可出，只在一边跺脚。几个孩子都唬着了，屏声静气看调羹撒泼，小翅膀红着脸去拉调羹，调羹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甩出来，小翅膀扭着头只看狄希陈，也是无可奈何。素姐在厨房早听见调羹的高嗓门儿，家人一并禁住不许出来，等了约一顿饭时，调羹的调门儿低下去了，方捧着一盆滚烫的热汤出来，到门口故做不知，问小翅膀：ldquo大年下和姨娘顽什么？惹得姨娘这样伤心？快让让，休叫汤烫着了。rdquo她本是小脚，故意似风吹杨柳般摇，调羹生怕那汤泼到自家身上，一咕噜爬起来，看那盆里只浅浅二分深的鸡汤，才晓得上了当。素姐也不理她还坐在一下，递给小翅膀道：ldquo尝尝，四只鸡只炖了小半锅汤出来，滋味如何？rdquo小翅膀叫他妈闹了这半日，也是渴了，咕咚咕咚大口喝下。素姐笑眯眯等他喝完，方道：ldquo你是好孩子，有什么事跟嫂子说。rdquo小翅膀苦着脸把调羹在县里跟人合开铺子，叫人卷了二千银子跑了，如今伍家女儿要嫁没钱办亲事说一回。素姐笑道：ldquo娶了娘子来家替你当家管事实是好事。你要成亲也是正经事，这银子哥哥嫂子不是拿不出来，也不是不想拿。只是如今兄弟你的钱财叫姨娘也败的差不多了不是？rdquo小翅膀点点头，调羹使劲瞪素姐，狄希陈实在佩服她能把眼睛瞪得那么大，还像会说话一般。素姐偏当没看见，笑眯眯又道：ldquo给你一二千娶亲，这几日就花完了，将来可怎么过日子？何况helliphelliprdquo拉着小翅膀到狄希陈身边坐下，对狄希陈笑道：ldquo他伍家今年就要毕姻，想是为了选秀女。这是他急，不是你急。rdquo狄希陈心有灵犀，忙道：ldquo回家只说你还小，过几年再说，包他着忙，不要你花一文钱就把媳妇抬到你家。rdquo小翅膀半信半疑，调羹听说不要花钱，忙凑上来道：ldquo真的？rdquo素姐点头笑道：ldquo真的，只照你哥说的那两句回。等你成了亲，俺们替你清账交给你娘子管家，真是过不得了，哥哥嫂子不少你这碗饭吃。rdquo调羹听说要把家事交给儿媳妇掌管，那脸又扭得跟咬了青梅一下，气呼呼道：ldquo俺家小翅膀还小，过几年娶亲也使得。rdquo拉着小翅膀就要回家。小翅膀不肯道：ldquo俺们在府城合哥哥嫂子一处过年不好？rdquo素姐火上烧油，笑道：ldquo姨娘不放心家里不妨自去，俺家有长锅呼吃了小兄弟不成？rdquo说得调羹不上不下。素姐推小翅膀道：ldquo过了正月脱孝，你哥要到京里候选，不如跟你哥去见见世面。rdquo调羹好似晴天里一个霹雳打到头顶，仿佛小翅膀已是跟着狄希陈远去千里，上前两步紧紧捉着小翅膀的手道：ldquo你也大了，家里好些事要你做主呢，且回家过了年再来耍。rdquo死拉活拽带小翅膀回家。素姐送到后门口，还道：ldquo闷了就来耍。rdquo小杏花捧了一盘子红包儿，素姐头一个就赏了狄周媳妇子两个大红包，连赶车的都是五两一个元宝。小翅膀是一套黄花梨木的文具。沉甸甸抱在小翅膀怀里。小翅膀孩子脾气，想着哥哥嫂子家必有许多好吃好玩的过年，哪里舍得就走，调羹又哄又吓，到底赶着车走了。素姐目送他们出门，拍拍手儿掉过头来笑问狄希陈：ldquo如何？rdquo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