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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野低声说:“我是要跟他们讲道理,我学会了道理。”他的人类总是相信他,摸摸掰断树杈的地方, 点了点头:“嗯。”那里的断茬还没来得及修剪,还在缓慢渗着汁液,被掌心抚过, 就迅速发出新枝。抚摸的力道轻得像风, 荣野甚至没来得及察觉。“我不该乱掰。”荣野有些懊恼, “变得不好看了吗?”小木鱼仰起头,轻轻咬着娃哈哈的吸管,身体后仰仔细打量。荣野被路旁看热闹的梧桐树提醒, 意识到这样看不完整,向后退了几步,有点紧张地站直。他的男孩慢慢晃着腿,稳稳当当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眼睛弯了下, 比月光更透亮的笑意就涌出来。“没有影响。”穆瑜用手比方框,假装相机框住他的树,“好看。”少年人类单手一撑,轻巧地跳下自行车, 走过去的时候, 手里已经多了副金边镜框。穆瑜拉住他的树, 稍微踮起脚, 把斯斯文文的镜框架上少年版经纪人的鼻梁,靠近了认真端详。刚变远了一丁点儿的距离,又被属于榕树的人类从容拉近。“更好看了。”穆瑜说。茂盛的枝叶间蹦起两个火星,附近的草坪修剪机器人扛起水管,拧开水龙头,眼疾手快地及时浇灭。榕树噗呲噗呲冒火星,戳在亮堂堂的月亮底下,给穿书局发了封月亮烫人的举报信。月亮平白被扣了口锅,非常不忿,把云都扒拉开,不由分说倒下一整缸月光。白亮亮的月光凉润如水,毫不客气地照亮了有些树自己明明通红通红的耳朵。这会儿夜风起来了,云影流转,树冠的虚影却反而不动。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树枝都不会动,规模足以覆盖一整座岛屿的参天巨树,在一阵最温柔安静的风里静止。“打架也没关系。”穆瑜对这个造型很满意,点了点头,摸摸他的树,“不要受伤。”荣野回过神,他囫囵着摇头,有点紧张地开口解释,青涩莽撞得像是棵才见过十几轮夏天的树。……上一次陪伴穆瑜,年轻的榕树就只见过十几轮夏天,人类的男孩也只有十三岁,其实并不擅长打架。这不算是多有悬念的事——穆影帝的粉丝们没人觉得他会打架,因为有段时间穆瑜总是接演身体不好的角色,又十分担心他病弱。这也是穆瑜为数不多的戏路局限。他后来也尝试着拓宽角色范围,选择过几次跟人打架的角色,严格来讲打得并不差。可惜再锋利剽悍、拳脚生风的角色,也挡不住紧张到捂眼睛不敢看的弹幕。临近息影的那两年,穆影帝有一部动作片上映。粉丝们甚至派出了先遣军去打探情况,负责记录他在电影里吐了几口血、断了几根骨头,关键节点在什么时候,他们在影院里好捂眼睛。先遣军圆满完成了任务,回来给其他人讲:【放心看!穆老师没受伤,非常能打!】粉丝们哭着不相信:【穆老师怎么可能非常能打啊?!?】路人沉默着来震撼着走,峰景传媒雇的水军带着黑料,在浩浩荡荡讨论穆瑜怎么可能会打架的帖子里,甚至不知该从何下手。那时候穆瑜已经和林家兵戎相见,那段黑料也是林家翻出来的。穆瑜十三四岁的时候,把人按在一棵枝叶凌乱的树下,不由分说地狠揍,谁也拉不开。挨揍的是林家分家的子弟,嚣张跋扈惯了,跟随大人来主宅拜年的时候,跑到院子里玩打仗,看上了穆瑜窗外那棵又俊秀又漂亮的榕树。当然俊秀漂亮,十几岁的穆瑜已经学了不少园艺知识,亲手施肥浇水,修剪枝叶之前还要先建模,再用尺一寸一寸地量。榕树不容人,这种树是不该种在家里的,但林飞捷为了显示自己的包容宽宥,也就没急着叫人把那棵树砍掉。穆瑜被林飞捷叫去出席晚宴、给来客敬酒,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发现有人爬上自己的树,掰断树枝往下扔。几个男孩玩得兴起,在院子里打滚,又有人想看这么漂亮的树落叶子,就用力踹树干。大人们被哭喊和尖叫声打断宴会,循声找到院子里的时候,穆瑜已经和那些分家的男孩打成一团。没人知道穆瑜是从哪学的打架。林家是想把他培养成和穆寒春一样的赛车手,最好温顺、驯服、不知反抗,不会请老师来教他格斗。所以也没人会想到,那个瘦弱得仿佛一推就倒的男孩,居然能把最淘气最强壮的分家子弟按在地上,一拳一拳打得头破血流。这件事后来在林飞捷那里轻飘飘揭过——在人前,林飞捷永远不会处罚穆瑜,他乐于在任何地方显示自己对这个养子的优待宽纵。至于私下里,那个叫人胆寒的睡眠舱内隐藏着什么秘密,外人并不清楚。只是那天晚上,去穿书局躲清静的榕树醒过来,没有见到每天晚上都会来找它聊天、啰嗦得榕树老是用小树枝往下砸的少年猎物。躲在篱笆后面的喇叭花冒出来,小声给榕树解释,这是因为穆瑜白天为了它跟坏人类打架,所以被惩罚了。榕树根本不信,它从没见过穆瑜打架,穆瑜永远只会和那些人讲道理。那些分家子弟大多顽劣,没少欺负、戏弄穆瑜,榕树叶子都快气掉了,也没见穆瑜跟他们打过架。“唉,那怎么能一样呢?”喇叭花摇头,“他是脾气好、不喜欢打架,可他要打架,因为你是他的树……”……说实话,如果真要在“自己被坏孩子折腾一通”和“穆瑜为了它打架挨罚”两件事里选,榕树宁可让那些分家子弟来折腾自己。据牵牛花说“为了他跟坏人类打架”的少年穆瑜,在被禁足的那一个星期里,每天都等到半夜,悄悄从窗户翻出来找自己的树。平时明明都很聪明,脑筋也很好用,在这件事上就非常犯轴,非要冒着被抓的危险跑出来,小心地摸一摸断掉的岔口,许愿它们快点长好。每天晚上,十三岁穆瑜都很啰嗦,在砸下来的小树枝雨里耐心哄他的树。不要乱动那些涂过药的伤口,他买了最好的树木专用药水,很快就会长新的枝条,发新的叶子。不要不耐烦,涂药是有些费周折,但用了药会好得快,还会很快恢复帅气的造型。如果还是疼得睡不着,就敲他的窗户,对他说。荣野当时没办法回答,现在才有机会向小木鱼强调,树没那么脆弱,生命力一向很强。只要是根扎得好,抓住了地,已经成活的树,就不用那么精心地养护。树完全没有花花草草那么娇气难养,怎么都能活。至于掉了几片叶子就又疼又委屈、担心自己变丑,半夜敲人类的窗户这种黑历史,早已不是十几岁小破树的榕树,是坚决不会再犯的。穆瑜听得很专心,抱着膝盖听他的树絮絮叨叨,给他讲那些做树时说不出的话。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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