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随手挠了挠兔子的下巴。“乖乖待着吧,别再乱跑了。”说着,他下意识用拇指,轻轻磨蹭兔子肉乎乎的脸颊。文清辞的话语里满是宠溺。初春的天还有些凉,依恋文清辞体温的白兔忍不住向前跳了跳,追逐着他手心的温度。见状,文清辞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暂时停下手,任由那兔子在自己掌心里贴来贴去。熹微的暖阳从天际斜照而来,将文清辞原本有些清冷的气质,滤得只剩下了温柔。“好了,小家伙,往后空了再来陪你玩。”想起还有正事没有做,文清辞终于恋恋不舍地起身,走回了谢不逢所在的位置。他面色如常,似乎刚刚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一段小插曲而已。可是文清辞身后人脸上的表情,却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看。太监们互相打着眼色,心理活动更是精彩至极。谢不逢集中注意力,终于从嘈乱的心声中提取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太医署的兔子,的的确确是文清辞养的,竹笼边的苜蓿、蔬果干和玉米,更是他亲自准备。甚至于文清辞养了不止一只兔子。自己今天只见到这只,是因为其余兔子,或是被他亲手杀掉,用来估测药性。……或是被他开膛破肚,生生肢解,化作一摊烂肉。明明前一秒还在轻抚它的身体,可是后一秒文清辞就能将它抽骨、剥皮。再用一柄银刃,把兔子的脏器、神经一一分离。手段是那群太监也从未见过的血腥、残忍。那一天,他们才知道……原来兔子痛极了也是会发出尖叫的。谢不逢不由侧身,向文清辞看了过去。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观察一个人。玉冠与乌发之下,是白皙的额头与细眉中的一点朱红。长长的睫毛如颤动的蝶翼,挡住了琉璃般的眼瞳,以及藏在其中的所有情绪……令人捉摸不透。聆空堂里,文清辞缓缓将手指搭在了谢不逢的脉上。他集中注意力,一边回忆课堂和日常所学,一边耐心辨别谢不逢的脉象。全神贯注下,文清辞忽略了少年食指那轻轻地一颤。谢不逢的视线,在不经意间落到了文清辞的肩上,方才被兔子抓挠过的地方有一道明显的红印。视线再向下,是他腕间被自己攥出的那片青紫。文清辞身上那股淡淡的苦香,随风散到了谢不逢的鼻尖。他的心脏随之一沉。谢不逢忽然意识到——自己听不到文清辞的心声,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必然。文清辞为医而痴。在他的眼里,自己和那只被他精心照看,却总有一日会亲手杀死的兔子没有什么两样!文清辞不会对一只兔子生出什么恶意,更不会计较那兔子抓出的伤痕。……那么对自己,也是如此。第4章 谢不逢只是有些营养不良。简单开了调养的方剂,文清辞便搁笔,叫来了负责照看他饮食起居的太监,耐心地叮嘱了起来。从吃穿到用度,事无巨细。自始至终,少年都一言不发,沉默地观察着他。谢不逢眼里,文清辞的一颦一笑,逐渐与他照看兔子时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一样的耐心,一样的温柔。一样的,藏在面具下的彻骨冷血。诊好脉后,文清辞还不忘贴心地为少年整理衣袖,动作无比轻柔。仿佛——他就是那只被送入牢笼的可怜兔子。……检查结束后,两人一道向太殊宫最深处而去。皇子回京,于情于理都应当面见圣颜。至于文清辞,则是去例行问诊的。阳光被花窗切得细碎,洒向宁和殿内。文清辞没空欣赏风景,只顾埋头填写着今日的诊籍。“……陛下头痛之症有所缓解,但依旧乏力、难以安眠。”贤公公一边燃香,一边小声说。当今圣上名叫谢钊临,原是前朝的“肃州王”。前朝哀帝无后而终,贤德之名传遍天下的他,被朝臣推举为帝,至今不过四十出头。谢钊临剑眉星目、一身朗正,很符合人们对明君的想象。但不时紧锁的眉头,与抵在太阳穴上的手指,还是为这位天子添上了难以忽视的疲态。未免露馅,文清辞穿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恶补原主留下的笔记。结合上面写的,与这几天来的观察。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九五之尊的身上,像是重金属中毒的症状。“陛下近来可有服什么丹药?”诊籍是这个年代的病历,上面需记录病人的过往用药,贤公公没有多想便回答:“未曾。”文清辞将这一点记了下来。《扶明堂》上的确也没说他对什么炼丹、修道感兴趣。难不成是其他什么病因?安神香燃起,皇帝终于松开了眉头。“十余年未见,不逢已是少年模样了,”天子的声音穿过烟雾,悠悠地落在了殿前,“当真是光阴如箭。”末了,又感慨道:“朕同你这么大的日子,才过去几天……过来,让朕看看吧。”皇帝的声音里满是慈爱与感慨,像一个普通的与儿子多年未见的父亲。贤公公眼里都溢出了些泪光,似乎是被面前的场景感动。谢不逢却没有回话。文清辞握笔的手一顿,忍不住朝殿前瞄了过去。不愧是未来的大BOSS,谢不逢波澜不惊,就像没听到皇帝的话那般,一动不动。气氛一点点僵了下来。“呃……大殿下长居肃州,此次回雍都,总算有机会在陛下膝前尽孝,”贤公公立刻圆场,“只是多年未曾回京,礼数方面的确欠缺了一点,请陛下放心,臣定当派人好好教导。”何止是欠缺?打记事起,谢不逢的身边,就只有定期轮换看管他的侍从。这群人眼里,他只要活着便行,其余通通不重要。按理来说,贤公公已经给足了台阶,谢不逢却半点没有踩着台阶下的意思。少年的视线缓缓落在了这位太监的身上。『看什么看,没教养的野家伙!还不张嘴,应和陛下说两句好话?』听到这,谢不逢轻轻地挑了挑眉。好话?“殿下,圣上叫您,且向前去啊——”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嗤笑打断。“尽孝?”谢不逢漫不经心地说,“我三岁被送往肃州,不就是‘替父皇尽孝,为太后守陵’去的吗?”少年的话里,带着些许肃州口音,沙哑、微沉,轻易便撕开了皇家虚伪的遮羞布。殿内众人忍不住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地朝他看去。谢不逢生来被视作妖物。所幸他排行老大,是太后生前唯一见过的孙辈。隔代亲下,太后对他还算不错,谢不逢小的时候,也在宫里过了三年的好日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