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那次昏睡间, 文清辞想起……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上一世死前读过的一本小说。他的命运早被写好——被新帝五马分尸。如今忆起一切, 文清辞只用远远躲开雍都, 不去蹚太殊宫的那滩浑水,就可以躲避悲惨的结局。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做。与之相反的是。他秉烛夜读,闯荡江湖。顶着愤怒与咒骂, 冒着死亡的风险, 解剖尸体寻找答案。文清辞剖解过的尸体越来越多,手中笔记越来越厚。“仙面罗刹”的名号, 也传遍天下。谷外的日子,大多是孤独的。世人避他如蛇蝎, 但他始终无意理会。而每每回谷, 也是待在房间看书学习。直到药仆将一封信带入谷内:兰妃托兆公公在神医谷, 寻找能杀人于无形的毒物。这封自雍都来的信, 最终落在了文清辞的手中。他并没有给兰妃毒药, 而是亲手炼了香丸,送入宫中。内含重金属的香丸,会使人陷入疯癫、痴傻,届时皇帝必定遍寻名医。文清辞要借这个机会进宫。他不但要报仇,还要亲手报仇。除了杀死老皇帝以外,文清辞更要让这段被尘封的历史重见天日。这是只有他能做到的事。《扶明堂》中还写道,小说里仅出现了几幕的最终大BOSS谢不逢,能听到人心中的恶念。所以在临行前,文清辞尝试着借内力刺激大脑,再催眠自己将前二十年的记忆与仇恨,全部暂埋于心底。仇恨与恶意是难以伪装与隐藏的。小说中有关谢不逢的内容实在太少,文清辞拿不准他在前期,对谢钊临究竟有无父子之情。为了保证计划万无一失,他只得这样做。文清辞走的时候,答应了师兄报完仇一定回谷。但是实际上,一心报仇的他,早已经做好了像原著中写得那样惨死的准备。他的内力并不深厚,催眠用不了几年便会逐渐失效。看过原著的他知道,谢钊临不信任身边大臣,反倒会器重宦官与太医一类没有实权的人物。只要自己尽心治病,就会逐渐得到他的信任,甚成为心腹。按照文清辞的计算,谢不逢上战场后,自己的记忆便会慢慢恢复。届时重金属中毒的谢钊临,应该已经神志不清、沦为傀儡。而自己则可以借着皇帝心腹的身份,趁此机会联络朝野,想办法将松修府之事公之于众,再亲手将他杀死。这是文清辞第一次尝试,效果不算非常成功。他虽然忘记了这一世的所有,但前世的记忆与情感,也一并变得模糊,甚至被遗忘了不少。谢不逢能听见人心中恶意的事,也是其中之一。但总的而言,文清辞几乎完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唯一的变数是——没有过往二十年记忆,且忘记了谢不逢能听到人心恶意的他,有些过分大胆和好心了。文清辞与谢不逢走得,比原著中更近。后面的剧情,也全因此按了快进键。还没有等文清辞自然恢复记忆,剧情一路狂奔,就到了现在这里。……所以,我就是原主?原来,谢不逢能听到人心中的恶意?!昏睡间,文清辞竟然有些分不清这两个信息究竟哪一则比较震撼。来不及多想,他的思绪便再一次被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记忆所击散。二十年来读过的每一本书,一一浮现于他脑海。睡梦中文清辞又回到了谷内的竹舍里。他看见这当年的自己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紧咬着牙关。内力如小刀一般向他的额间深处刺去。他双手在身边紧攥成拳,呼吸也变得格外艰难。——值得吗?丢掉二十年所学,甚至将自己的命搭进去也要报仇?多年前,神医谷内,一心杀了皇帝还松修府人一个公道的他,答案是“值得”。而这一刻,心底里那个声音又问他——值得吗?现在还不是记忆自然恢复的时候。强行想起那一切,所受的痛苦,只会大于当年。文清辞的回答仍是“值得”。他在这一刻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学医二十载,执念早已不再是杀人,而是救人。让世间不再有第二个山萸涧。*谢不逢鼓起勇气伸出手指,轻轻向文清辞的手臂触去。往日像白瓷一般冰冷细腻的皮肤上,不知何时满是浅粉色的伤疤。新旧交错,凹凸不平。……这里曾是一个个深可见骨的血洞。如今已懂得疼痛的他,甚至不敢想象文清辞的手曾有多痛。原来他又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受了伤。谢不逢既觉得难过,又愤恨、无措。浓烟被风吹着改变方向,袭了过来。谢不逢如梦初醒般将文清辞抱紧,向涟和县衙署而去。有火星被风吹着,溅在了谢不逢的身上,烫出一点小疤。但他却像无所察觉一般,连眉都不曾皱一下。甚至还将外衫脱下,紧紧地裹在了文清辞的身上。谢不逢不断将手指贴向文清辞的脖颈,确认他的呼吸脉搏。反反复复,如着了魔一般。文清辞的呼吸若有为无,脉搏也一会强一会弱。最为致命的一点是,文清辞的内力,也不受控制地四处冲撞了起来。这种冲撞漫无目的,几乎是在对所有脏器进行无差别攻击。恐惧在谢不逢心间蔓延。已是九五之尊的他,在这一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仍被困在太殊宫的那个雪夜,至今不得解脱。……县衙署外,烈日滚烫、黄纸翻飞。无数人沿街哭嚎,以薄棺将亲人送往城郊。县衙署内,一片沉寂。刚才在外面忙碌的宋君然推开围在一起的太医,急匆匆地踹开紧锁的院门跑了过来。“让开,都让开!”下一刻他便坐在了床边,将文清辞的衣袖挽了起来。“是是!”见状,禹冠林连忙退下,带人走了出去,并无比熟练地关上了房门。接着对周围那群惊魂未定的太医摆手说:“好了好了,都散了。去忙别的事吧!”“是,禹大人。”等人全走后,禹冠林这才缓缓转身,回头向文清辞的房间看去。刚才他从这个江湖郎中的身上,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气。若没有记错的话,文清辞的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可是文清辞……不是早就死了吗?盛夏里,禹冠林的后背,不由一阵一阵地发寒。木门将盛夏午后的阳光挡在了屋外。化为一层浅金,落在文清辞的手腕上。宋君然一贯秉承能治就治,治不好便听天由命的行医理念。他从医这么多年,还从没有像此刻一样紧张过。他将手贴在文清辞的腕上,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一时间竟然连脉搏都摸不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