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距离过分贴近, 近到文清辞看不清谢不逢的面容,只能看到他胸前的玄衣,与宽阔的肩膀, 听到那浅浅的呼吸声。衣料上的龙涎香, 像一条细细的锁链。将两人紧锁在了一起。谢不逢轻轻地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忽然停在了文清辞的眼前,似乎下一刻就要扯去他的白纱。而帷帽下的人, 则本能地在这一瞬闭上了眼睛。……谢不逢打算在这一刻戳穿自己的伪装吗?文清辞心脏像被人紧攥在手中,连跳跃都变得困难、沉重。手脚也在此刻冰冷。然而文清辞心中所想的事, 并没有发生。谢不逢的手指, 依依不舍地从纱帘上拂过。停顿片刻, 他终于转过身去对众人说:“免礼, 平身。”“谢皇上——”呼……帷帽下, 文清辞缓缓长舒一口气。薄薄的纱帘,随着他并不平稳的呼吸一起,轻轻上飘。文清辞的心脏终于再次用力将血液,泵向四肢百骸。宋君然紧攥着手心站了起来。站在文清辞身边的他,将方才那一幕全看在了眼里,此时早面色铁青。『再不走怕是要羊入虎口了。』『就今晚,再大的雨也不能耽搁!』刚想到这里,宋君然的背后突然生出一阵凛冽的杀意。暴雨将至,涟和的空气温热潮湿到了极致。可是……宋君然竟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寒冬之中。他下意识朝身侧看去,却只看到谢不逢缓缓转身,向前而行的背影。……方才那是错觉吗?“朕竟从来都不知道,郡守对硫黄感兴趣。”谢不逢的语气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听不出喜怒。——方才,谢不逢已经从周围百姓的心声之中,听出了郡守的目的所在。禾梁郡守仍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听到谢不逢的话,他瞬间抖如筛糠。他虽不在雍都,但是有关谢不逢的传言却没少听……这位少年帝王登基之后,便以雷霆手段扫清了朝内顽固势力,专权独揽。处理废帝和恒新卫的手段,更是堪称残忍。郡守之子身下已有一片血泊。谢不逢垂眸,无比厌恶地蹙了蹙眉。接着他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朕自应满足郡守大人的愿望。让大人与公子好好立功。”“臣,臣不敢,臣不敢……”禾梁郡守已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清了。“来人——”谢不逢话音落下,侍卫随之上前行礼跪地。“将禾梁郡守与其子带至涟和县外空地,”谢不逢似笑非笑地说,“既然喜欢,那便与城外的耗虫一起,闻个够吧。”“这几日的熏蒸,全交由他二人去做。”谢不逢的语气并不冰冷,但是他的话音落下之后,禾梁郡守却彻彻底底地瘫倒在了地上。至于他儿子,则早一脸呆愣的窝在这里一动不动,显然是被谢不逢给吓傻了。——此前虽没有人用硫磺熏蒸灭鼠,但是众人却知,长时间近距离接触、呼吸含有硫磺的气体,会深中其毒气。之前几次硫黄熏蒸,都是由涟和百姓自发轮班进行的,放好东西后他们便会远离空地,并且每一次都会在口鼻处,覆上厚厚的白纱。可是这一回,谢不逢却要禾梁郡守与其子,享受与耗虫同等的待遇。他的话音刚一落下,远处百姓便不由自主地欢呼起来。“万岁万万岁”的声响,不休不止地响彻整个涟和,震得城外的雨声都随之变大。——此时的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激动。当今圣上的威名,早已传到这个小城。然而涟和天高皇帝远,当地的百姓做梦都从未想过,有一天当今圣上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亲自处理鼠疫之事!远方的山林早已没入云烟,天色也越来越。狂风卷着积满了雨的乌云,向涟和的方向而来。声声万岁,震耳欲聋。谢不逢的思绪也于不经意间,被拉回几年前的北地。他在欢呼声中封赏了此行所有太医,涟和县令也被连升两品,调至永汀府。一时间,民心愈振。……谢不逢已登基一年有余,但今日却是文清辞第一次近距离目睹他如何挥洒手中的权力。谢不逢面南而立,九五之尊的威、怒,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他的血、骨里。他是天下所有人命运的唯一主宰。暴雨终于席卷了小城。空地上的百姓们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家中。不过眨眼,这里便只剩下了百十余人。一身玄衣的年轻帝王抬眸向天空看去,过了片刻他缓缓转身,走到文清辞的身边轻声说:“你们先回住处,今日好好休息。”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又转身吩咐侍从照顾好文清辞与宋君然二人,接着就翻身上马。“去城郊,处理粮草。”“是!”涟和的粮食,已全被销毁。百姓吃的全是从附近州府运来的粮草。涟和并没有大型粮仓,这几日粮草,此前均直接储存在院落之中。今日这阵雨一看便很大。必须赶在暴雨将粮草淋湿之前,找到合适的宅屋,将它们好好规划、储放。以保证新运来的粮草不变质发霉,以及再次被耗虫盯上。——谢不逢次此行来涟和,只带了几个侍卫。他们虽很听圣上的话,但却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为了保证涟和粮草不出问题,谢不逢选择如在军中一样的亲力亲为。『照顾?你想说的是看管才对吧。』听到他的话后,宋君然略微不屑地想道。……自己苦练暗器、轻功多年,武功虽不说多强。避开这群人却是绰绰有余的。除非谢不逢本人站在屋外,不然谁也别想将他们困住。转身向院内走去的那一瞬间,文清辞没有看到,谢不逢忽然在这一刻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同时紧抿薄唇,垂眸深深地向他的背影看去。谢不逢的内心,并没有他表现出的这样平静。席卷了整个涟和的暴雨,也在这一刻冲破皮肉,淋入了谢不逢的心脏之中。震风陵雨如刀片,在他的心房上刮划。谢不逢缓缓阖上眼睛。“驾——”他挥鞭策马,冲入了雨幕之中。大雨滂沱,冰冷的雨点如细碎的石子,不断向谢不逢的身上拍打而来。密不透风。寒气在一瞬之间将他的记忆拽回了当年。……当初殷川大运河上一别,谢不逢也是冒着这样的大雨,穿过半个卫朝去的北地。明明还未远离,可涟和县的相处,忽然变得比梦还要遥远。谢不逢知道,回院后宋君然一定会想尽办法带文清辞离开这里。他是故意赌这一次的。“不要走好不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