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滴滚烫的热泪,落在了郑飞扬的脖子上。然后,又一滴,再一滴。滴滴答答,连成了串。郑飞扬又冻又疼,声音都直打颤,依旧勉力微笑。“别哭,美娘妹妹,别哭……小飞哥哥,以后也帮不了你什么……不过替你做些小事,就别在意了,好么?”美娘伏在他宽厚可靠的背上,用力点头,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郑飞扬默了默,忽地念起一首他们小时候的儿歌。“丫头丫,捉蚂蚱。蚂蚱跳,丫头笑。蚂蚱飞,丫头追。追不上,她摔成一个大马趴。看得小子拍手笑,气得丫头哭成小花猫。旁边婆婆过来骂,臭小子,不厚道,看人摔也不扶一把,活该将来没人嫁。小小子,吓着了。赶紧扶起小丫头,拍拍衣裳你莫哭,我去替你去捉蚂蚱,长大你可跟我生娃娃。”他抖着嗓子念完,还笑道,“美,美娘妹妹,你……你倒是算算,小时候我替你捉了多少蚂蚱……可你如今,如今也不跟我生娃娃……我,我可亏大了……难道,难道还要拿眼泪给我洗,洗脖子么……”美娘原本哭得不行了,可听到此处,倒是破涕为笑了。这是双河镇本地的一句俚语,说人穷,或是吝啬,就说拿眼泪洗脸,或拿眼泪洗澡洗衣裳什么的。她吸吸鼻子,到底擦干了眼泪,沙哑着嗓子道,“你还好意思说……秋大姑早说把我嫁给你的,是你不要,我才嫁了旁人。”“是是是,都怪我……”看她终于打起精神,郑飞扬不多说了。背人在雪地里走路,本就很累。能少说些话,也省点力气。耳边只听得到他粗喘的声音,却莫名让人安心。美娘冷静下来,开始在身上掏摸,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东西。结果,还当真给她掏摸出一样好东西。是头先在路上帮助过的那位大娘,给的麦芽糖!美娘惊喜坏了,深觉天无绝人之路。世上有胡家儿子那样的坏人,却还是好人更多。这原是收了准备逗俞小鱼的,没曾想这节骨眼上,却是能救人一命。从午饭到现在,美娘早就饿了,郑飞扬为了救她,体力消耗更大。得赶紧补充些热量,糖就是最好的东西。“……什么,什么是热量?”给塞了一颗麦芽糖的郑飞扬,不解的问。不过不得不说,这口糖来得太及时了,要不他真有些撑不下去了。美娘也不是很懂,“是谭家姐姐说的,她说糖和肉干,好似都属于高热量,平常吃多了易发胖,但出门在外,倒是可以多备些。大概,就是扛饿的意思吧。”“……哦,那,那还是有些道理的……象我们在代州,冬天出去巡营。老,老兵都会多带些肉干,盐巴……就怕寻不到吃的……但糖可是个稀罕物,可吃,吃不起……”“没事。回头等我赚了钱,以后叫殿下给边关巡营的士兵,也都配上糖。”“美,美娘妹妹……你吃糖了吗?别老给我……”“喏,你看,我吃着呢。你就放心吃吧,好大一包呢。”虽然有些不信,但背着她,走在冰天雪地里的郑飞扬,实在是没力气回头看了。他怕一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动了。而美娘,除了含着一颗糖假装一回,多一颗都没舍不得吃,全喂给郑飞扬了。也就如此,两个人相互鼓劲,相互打气,才终于在将近三更天时,爬出大山,走上大道。甚至能隐约看到停泊在渡口的大船,在桅杆灯光下的轮廓。那些灯,是小李灵机一动,想到了汉王在芜城修的灯塔,特意挂上去的。他就怕万一美娘她们找回来,黑灯瞎火辨不清方向。所以把自家带的几盏琉璃灯全都点着,挂上去了。如今看来,倒是能极好的指引方向。可郑飞扬,已接近油尽灯枯,实在是走不动了。步履蹒跚,好几次都差点摔倒。“美,美娘妹妹,我,我可能走不动了……你,你自己先过去吧……”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把美娘放了下来,整个人脱力的倒在雪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小飞哥哥……你,你不要睡,咱们马上就要得救了……我不会,不会丢下你的。”美娘也冻得够呛,赶紧把他的衣裳脱下,给郑飞扬盖上。“来人,快来人呀!”可她的嗓子嘶哑,早已喊不出来了。“美娘妹妹,你,你快走……这么大的雪,快走……”郑飞扬还想把自己衣裳塞给她,但美娘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要了。她急得都快哭了。等她跑去再跑回来,郑飞扬真的会冻死的!既亮着灯,肯定有人在等着自己,那要怎么叫人呢?第423章 有喜忽地,美娘想起一事。她将冻僵的手指放在唇上,哆嗦着吹起唤马的唿哨。这是闵柏,这些天教她的。自家养的马,只要听熟了,都能认得出主人的声音和不同的信号。美娘觉得有趣,就跟着学了学。可离得这么远,她那小红马,能听得见吗?倒是躺在地上郑飞扬被她启发,暗骂自己蠢笨。对呀,喊不出来,还有口哨,这可是军中必修课!他也将僵硬的手指放到唇边,拼尽全身力气,吹了个悠长的口哨。动物听觉,本就高于人类。渡口马棚里,听到美娘召唤的小红马,不安的躁动起来。踢踢踏踏,闹个不停。侍卫小李本就没睡,正悬着心呢,就听到后院马棚的动静了。才想着这是怎么了,然后,他就听到了郑飞扬那一声,遥远而模糊的口哨。这是军中暗号,有人回来了!小李一跃而起,连斗篷都顾不得穿,举着火把就冲了出去。“少夫人,少夫人是你吗?”郑飞扬带的那几个士兵,有觉轻的,也听到了,“老大,是老大回来了!”看着渡口处的灯火,很快从一点变成了数点。又听到远远的人声,马声,冲她们奔来。美娘的眼泪,终于又忍不住落了下来。不过这回,是喜极而泣!“我们在这,在这儿!”当美娘和郑飞扬被抬回来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了。就算天已三更,可毕竟没过夜的,这就很能说得过去了。再看郑飞扬,都冻成什么样了?一路摔得鼻青脸肿,身上伤痕累累。见着人后心神一松,他整个人都昏迷过去。这样的人,又是这样的冰天雪地。谁要是还敢说他们半句闲话,小李得第一个割了人的舌头!那本就熬夜审案的县令更不敢睡了,又大半夜的命衙役去请大夫。等人来时,美娘坚持要先给郑飞扬看过,再瞧自己。而那大夫入内室,命人解了衣裳,细细给郑飞扬看过一回后,说他身上的外伤并不要紧。要紧的倒是寒气入体,冻出的内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