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天阶以上的修士,即便远隔百里路过天涧,都会听到那里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鬼般凄厉的嚎叫。没人知道那里藏着多少头穷凶极恶啖人饮血的恶鬼。……时琉知道。离着幽冥天涧尚有百里之距,时琉的面色已然有些苍白。前世身为小琉璃妖的她曾经在那里经历过最可怕的死亡,那是她不愿回忆的画面,即便是在神魂里也深深埋藏。只有一刻没能藏住。时琉想着,在天涧前停步,她仰头看向幽冥天涧的上空——一柄化作擎天玉柱的神刃高悬,正以斩断金石之力,向着幽冥天涧至深处落下。到她至此时,翊天已撕碎了天涧内的云雾封锁,镌刻着上古神纹的刀身早已没入渊内大半,只留下一截刀柄在外。而涧底,恶鬼凄厉如嘶如泣。但翊天没有半点停缓。只因化作擎天玉柱的神刃刀首上,站着一道披着雪白大氅,如神祇临世的身影。——是神明之怒。于是一柄翊天荡尽幽冥天涧域外天魔,神明却血色不染,他垂着淡金色的瞳眸,睨着刃下深渊里那些狰狞恶鬼,连侧颜都透着神性的冷漠。望着酆业身影,时琉只觉得眼窝到心口再到嗓子都涩得厉害,她张口想喊他名字,试了两次,却都被微颤的声腔抑回去。也不必第三次。神刃触抵涧底,恶鬼天魔嘶嚎之声荡然无存。而刀首上的神明忽察觉什么,向着天涧外微微回身。时琉便听见耳边那人放得低哑的轻声:“你怎么来了。”与方才刀首上灭杀涧内万魔的冷漠神明判若两人。时琉眨了眨眼睛:“是你先偷偷跑来的。”身影瞬息而至,酆业像是没听到身后翊天刃灵哀怨的铮鸣。他停到少女身前,温和低声:“我只是下来找件东西。”时琉心里莫名紧跳了下,她挪了挪眸:“找到了么。”“嗯。”酆业低声笑了,像察觉少女的逃避,他轻屈指,勾着时琉下颌转回向自己。金色瞳眸深凝着她:“……找到了。”时琉被他勾着迫仰起脸,脸颊微热,她正要抗议,却瞥见他冷白额心上金色辉熠的神纹:“你的神纹、回来了?”“这个由你决定。”酆业低垂下眸,俯近欲吻,偏又在她唇前停下。“小石榴,你要选神还是魔?”“——?”近在咫尺那双金色瞳眸如蛊,时琉几乎被他晃了心神。停过几息,她回神,只踮脚亲了下他的唇角。“我选酆业。”第103章 玉京溯仙(十九)◎我们去凡界结庐吧。◎中天帝返神归位,成了三界万年以来最轰动的大事。起初尚有人质疑,但不久后,幽冥天涧涧底万魔被一柄从天而降的神刃斩尽的消息,就由幽冥传入了仙凡两界。——与它的主人一样,神刃翊天的传说在凡界与幽冥从未断绝过。而能叫翊天从仙界直入幽冥的,想也只有那一人。幽冥天涧的消息被证实,更是为之前在人间幽冥两界被说书先生们讲得天花乱坠的“中天帝生镇幽冥化酆都”的故事添上了一笔浓墨重彩的佐证。紧随其后,大街小巷茶楼书馆里,又流传起最新的与中天帝有关的盛闻传说。仙界,中天帝宫,云波亭。“这些凡界的说书先生,倒是很偏心酆业。”来中天帝宫新辟的宫苑内做客,南蝉给时琉简言讲过凡界如今的动向,颇有些感慨:“昆离即便清醒着,大概也难想到,他苦心编织了上万年的骗局,却是这样机缘巧合就叫凡界的人破了。”时琉提起煮水的壶,放在红泥砌起的小炉上。犹豫了下,她还是坦言:“其实…不是机缘巧合。”“哦?”南蝉没在意地回头,“你是说最早天机阁圣女放出的卜卦吧?这个我猜到了,除了你,想来也没人能同时借得了玄门与天机阁的风。”“是,但不止。”“?”南蝉拿起白瓷茶罐的指尖一翘,眼神疑惑地撩起来。时琉在炉旁坐下:“凡界的说书先生们,都是天机阁的人。准确说,他们在大约十年前,就已经被当时的天机阁圣女雪晚收拢麾下。”南蝉震撼地停了数息,扭头:“这是雪晚告诉你的?”“嗯。”“她为何要这样做?”时琉托着茶壶,往里钳了些茶叶,她眉心略蹙地思索了下,才出声:“她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时琉看向南蝉,“如果你想控制一个人,那应该控制他的什么。”南蝉一顿:“神魂?”时琉摇头,一边添茶,一边给了雪晚的答案:“眼睛,耳朵,嘴巴。”“……”南蝉:“?”“她说过,法术修为再无尽的仙人,也不可能同时控制天下人的神魂,但这三样,却是可以控制的,哪怕是凡人也能做到。”思及时琉说得雪晚所为以及今日之况,南蝉莫名有些心惊:“这个圣女雪晚,有些可怕。”“她说她不想这样,但有些东西如果明知明见还要放任流入恶人之手,那本身已是为恶。”时琉说完,轻叹:“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但这种事是很麻烦的,我不想去想。我只要知道雪晚是很好的人,不会做恶事,这就够了。”正在忧思的南蝉一愣。几息过后,她兀地靠回椅里发笑,笑得时琉没见过的明朗。时琉被她弄得莫名,不解抬眸:“师姐,你笑什么。”“我笑你,不对,笑我自己。”“嗯?”南蝉倾身过来,在少女粉颜上一掐——手感极好。她笑眯眯地又摸了摸:“笑我自己之前还觉得你笨,现在发现,你可能才是更聪明的那个。”时琉:“……?”不等时琉问及原因,两人同时听见云波亭外,鹅毛大雪飘然落下间,荡回来一个凉冰冰的比雪融还薄寒的声音——“手,拿开。”“……”不必回头,南蝉都知道这个语气是谁的。南蝉垂下手,坐回去,停顿了几息,她到底是未能忍住,支起眼皮盯着那个从云波亭外飘然掠入的身影:“连我的醋都要吃,中天帝的日子应当过得很辛苦吧?”酆业淡淡瞥过她就低扫回睫,在时琉另一旁落座,他轻拢神袍,语气轻飘又像落了层薄霜:“还好。一般不会有人喜欢像你一样,隔几天就要去别人家里一趟。”“……?”南蝉面无表情地睖他:“若我说你醒来前,我和你家小石榴一直这般日日来往,亲密无间,三百日日日如此,你能气得回去睡琉璃棺吗?”酆业拂拢衣袍的指节兀地停住。一两息后,他挑了挑眉,冷淡至极地勾起眸子。时琉旁观全程,十分无奈:“好了,两位小孩,凡界上私塾前的孩子都没你们这么幼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