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的人,不会提前与你告别——”司哲雅十指紧捏话筒,关节用力得发白。砰地一声,一束灯光打在一位中年女士身上。她看起来饱经岁月风霜,和身上质感高级的礼服形成割裂,身体干瘦、肌肤干瘪、头发干枯,但依稀能在岁月摩挲她的痕迹中,瞥见一丝青春时的美貌。楚星野的心脏几乎停跳——“这位就是发明这项伟大专利的天才,楚星野同学的——”“母、亲。”妈妈!楚星野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太过失态。脑子里打算说出的实话又咽了下去。“很荣幸,她是这台机器的第一名实验对象。”“命运眷顾这位女士,她恰好因此被诊断出子宫内膜癌,并第一时间接受了治疗。”!这个消息太有冲击力,以至于楚星野整个人直接楞在了台上。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瞳孔难以抑制地紧缩,眼眶酸涩发干,进而在微微发红的眼眶中分泌出湿润的泪液。而这个瞬间恰好被记者捕捉到。“现在,让我们有请这位女士上台。”司哲雅重重鼓掌。排山倒海般的掌声随之响起,分贝太大,以至于楚星野的耳朵嗡嗡作响几近罢工。他的母亲面带微笑地走来,不,与其说是微笑,不如说是亢奋。女人接过话筒,激动地讲起她是怎么被人找到,又是怎么心甘情愿地成为第一名实验者,怎么得知自己患上子宫内膜癌,最后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儿子发明出这样无与伦比的机器。她说,她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说,她现在能活到九十岁。她说:“妈妈为你感到骄傲。”这是楚星野第一次听见这句话。楚星野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到地上,整个世界在他的眼睛里天旋地转,台下那么多陌生的面容挤在他的视野里,整个富丽堂皇的大堂像一座吵闹的万花筒。他看着母亲走过来,然后用力地抱住自己。太温暖了,就像回到妈妈的子宫里一样。好吧,就算一切都是假的,至少,这一刻是真的。妈妈的体温不会欺骗他。楚星野的泪水彻底失控了,一瞬间回到了三岁,他似乎没有真正长大,永远在渴望妈妈的怀抱。一张手帕轻柔地贴上楚星野的脸颊,他抬头,看见了司哲雅的笑脸。司哲雅对他比着口型:家、人,很、棒、吧。楚星野下意识地后退,瘦弱的脊背碰上结实的胸膛。一双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拍打楚星野的后背。就像安抚婴儿那样。楚星野回头,是白和礼。好吧,他被两面夹击了。白和礼在他耳边低语:“不要说不该说的话,希望你可以理解一下。”“阿姨还在康复期,要是被刺激到了……影响到身体就不好了。”楚星野明白了,这是要挟。母亲松开怀抱,一手牵起司哲雅、一手牵起白和礼。三个人同时对楚星野露出微笑,手拉手环成一个圈,把楚星野放在中心。楚星野发现,妈妈看向司哲雅与白和礼的眼神中,爱意不比看着他时少。太离谱了,楚星野心里咯噔一下。三人围成的圈子不断缩小,最后几乎是共同环抱住了楚星野。楚星野发现自己一步也不能移动了。司哲雅的眼睛暗了暗,脸上是幸福的笑容。毕竟,谁叫家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呢?那些微不足道的不适,那些不值一提的自由,根本不配合家人相提并论。对吧?而楚星野根本不明白身边几个人脸上的幸福从何而来,眼睛里窜过慌乱,无意间在台下瞥到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是闻暨白,在汹涌的世界里,他难得地平静,神情淡漠如常。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楚星野在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同情。那一丝同情像石中火、隙中驹,稍纵即逝,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楚星野要窒息了,但没有人会知道。他多想一口气把真相说出来,把这个所谓的天才包袱一脚踢到十万八千里外。下面的人为这温情的一幕起立鼓掌,掌声如雷,记者们变幻着机位地用镜头记录下这温暖的一刻。不出意外的话,这温情脉脉、喜闻乐见的一幕将会是所有报道的封面配图。天才,一个幸福的天才!比健康的欧洲鳗鲡还要稀少,比成年的金裳凤蝶更加珍贵。人们喜欢天才,不,是人们需要天才。就像空旷的酒店大堂需要巨型水晶灯点缀,至于水晶是合成的还是天然的、灯是手工的还是流水线的,无伤大雅。显而易见,除了天才本人之外,所有人都很快乐。于是,这场华丽的、激动人心的、或许要改写医学发展历史的晚宴,就在所有人的快乐中,落下帷幕。直到被人簇拥着离开酒店,楚星野都在恍惚。他?天才发明家?他是穷疯了还是怎么样?梦个这么大的。老天,再爱他一次吧。这个梦他有点不适应,下次还是直接让他梦到中彩票吧。楚星野走出酒店大门,更多没有拿到通行证的记者在蹲守。他一出场,所有的镜头都怼着这位美貌的又瘦弱的天才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