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乘月,将你的书文收敛一些。]“……唔?”薛无晦的声音回响在寂静里,是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的缥缈冷淡;在这冷淡背后,却还像潜藏了什么复杂的情绪,而且她隐隐感觉到,这份复杂与那枚“法”字有关。但他的语气十分平直,没有漏出分毫波动。——[这枚书文只是投影。它的本体虽然是玄级书文,但写的人火候不够,只写出了地级水平的投影。]——[你的书文等级太高,如果不加收敛,会把那小小的书文吓退。]他轻笑一声,似有讥嘲之意。吓退?云乘月才注意到,来自“法”字的冰冷之风,的确在自己周边犹豫不决,不敢靠近。她尝试着默想:收敛,收敛,收敛……片刻后,冰冷的法之风顺利流动,好似松了口气。底下的徐户正若有所感,抬了抬头,却什么都没发现。“法”字已经成型,他便清清嗓子,朗声问:“对这清单上的财产归属,可有人不同意?”他的声音顺着“法”字的力量,一层层地推出,在书文力量笼罩的空间里回荡。没有人说话,因为没有人敢。这枚“法”字书文,代表了绝对的大梁官方意志。在意志笼罩之下,谁敢说谎,当场便会被书文诛杀。何况,云家要嫁女,谁敢说不同意?谁配?谁敢?聂家配,聂家敢,可这是聂家娶啊。龙虎联姻,谁敢搅局?在所有人的预计中,徐户正这问话,就该像往水里扔石头,除了开头“咚”一声,其余什么回应都不会有。所有人——除了一个人。二楼临窗,聂二公子忽然偏过头。头戴幂篱的少女站起身,走到了窗边,也走到了他右手边不远。阳光正好斜照来一缕,落在她身上。聂二公子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到她白衣暗纹似流云飞动,深蓝长裙上的金色绣花闪烁如传说海域里的鲛人鳞片。风吹起她面前的薄纱。他心脏忽然跳起来。不好的预感。可为什么?也就在这时,从州牧府那头赶来的聂七爷,也若有所感,抬起了头。人太多,他不得不被阻拦在人海之外。但是他抬起头,仍然一眼见到了高处那道倩影。她戴着幂篱,面容不露分毫。但她柔婉的声音,他听过一遍就不会忘。接下来她说出的每个字,聂七爷都将听得清清楚楚。“——我不同意。”清澈柔和的声线,在死寂的天地中,宛如玉珠琅然坠落,一粒粒地掷地有声。“朱雀本的《云舟帖》,是我的东西。”——哗啦。天地间的死寂,炸开了。第21章 谁嫁谁?谁娶谁?◎【修】◎——“朱雀本的《云舟帖》, 是我的东西。”寂静的余韵还残留在此处。人群的哗然已经如岩浆爆发。事件中心的人们,更是一片愕然,竟齐齐愣在原地。他们没见过嫁妆宣读引来争议吗?见过。可他们想过, 云家会遇见这事吗?没有,完全没有。怎么可能?连最长袖善舞、知机识变的云大夫人, 都愣神在原地。她抬起头,她身边的云大爷,还有今天事件的主角——云三小姐,也都愣怔地抬起头。谁啊?她怎么敢?她不要命了吗?“……真是胡说八道!!”云大夫人率先反应过来, 当场勃然大怒。她性格机敏果决, 比起先思考不速之客的身份,她的第一想法是矢口否认对方的指控。何况, 她也确实这么想。朱雀本的《云舟帖》,当然是他们云家的——只能是,必须是。云大夫人一开口, 她那呆愣的丈夫也终于反应过来。他是个温吞儒雅的人, 此时却也黑着脸,对自家养的家丁喝道:“去将人拿下!”“——慢!”这个“慢”字在整座城里回荡。因为这是徐户正说出的。“法”字投影还在,来自苍穹的无形之眼还在注视着此间。官府的威严重重压下,压得热血上头的云家人微微一惊。云大夫人心中便惊着。她看向徐户正,发觉这位以往圆滑和气、谁也不得罪的笑面小吏,此时神色肃穆,眼神也十分严厉。“云大夫人,云大爷。”徐户正托着“法”字, 一双眼睛冷冷地扫射在场众人, 道:“云家嫁女, 是家事。可现在有人不同意财产归属, 便是国事。”云三小姐猛地抬起头,一张脸涨得通红,眼中已经带了羞辱的泪。她失声喊道:“什么国事!那个、那个小人……!”云大夫人用力一捏她的手掌,云三小姐吃痛之下,神智才猛地回归。徐户正却已经不高兴了。“财产之争,律法所辖,如何不是国事?!”他喝道,“如果不是,本官站在这里做什么,当个摆设不成!”人群里响起了几声零落的、抒发紧张用的笑。云大夫人赶紧略略一礼,陪笑道:“徐户正说笑了。我这侄女也是心急。既然是您管辖的事,还望您替这可怜的孩子,也替我们云家问个清楚、讨个公道。”这话软硬皆有,令徐户正不能再追着云三的话柄发作。他心中嗤笑一声,往口中塞了两枚上品元灵丹,维持掌中“法”字不灭,抬起头去。“你是何人?”他肃声质问,“你说云家这朱雀本《云舟帖》属于你,有何依据?”其实他当然知道那是谁,可场面总得做一做。越来越多的目光向上看,去看那楼上的姑娘。——那是谁?——好大的胆子……——看不清脸啊。——声音还怪好听的……浣花城的民众是祖传的喜欢看戏,宗旨便是享受当下。他们现在虽然很紧张,但这紧张更像是看戏看到重大转折时的津津有味。毕竟不关他们事嘛。而在楼上,所有坐在二楼而得以直面当事人的客人们,碍于聂二公子在座,不得不做出一脸凛然。实则大多人都心中惊喜:这十两银子花得值!哎呀,杨柳阁演出的第一等票要五十两银子,可没这值回票价呢!唯有聂二公子面上飞起怒色。“这位姑娘,若你即刻退下,我还能与官府求个情面,不让你受太多罪!”他已然在心中补全了一出戏,譬如这美丽少女是敌人派来,专程给聂家搅事,所以她和自己搭话也是别有居心,并非偶然。饶是清雅脱俗的贵公子,此时也动了真火。但“法”字威严笼罩下,便是地位高贵如聂二公子,也不得擅自打断官府问话。云乘月站在窗边,身姿舒展笔挺,没有紧张或如临大敌,更不见任何战战兢兢。她在一心想着自己的目标时,通常会忘记紧张。她甚至还有余裕抬了抬幂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