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道:“不错。”看她还是不解,这官爷说得更明白了些:“你这锦囊,是值全部的钱,还是值个一半,或者值得更少?”云乘月听得更迷茫了。一旁庄夜看不下去了,喉咙里压下一声“哈”,才开口说:“云道友,官爷是问你,打算给多少孝敬。给一半,你丢的部分就只值一半。”……搞了半天,居然是公然索贿?云乘月这才明白过来。她还真没见过这阵仗。大梁无论如何,还算称得上一句法制修明,就算有受贿行贿这种事,也都是背地里偷偷摸摸进行。正大光明做出来,谁都没这个胆子。她沉默片刻,问:“若我什么都没丢,官爷能不能放了这孩子?”岂料,大汉却不屑道:“什么?小贼犯了国法,还敢妄想逃命?”“你这苦主,若再敢阻挠官兵捉贼,就将你视作同犯,一并清理!”这世上哪有这般不讲理的国法?云乘月面色一沉,心中已有打算。她一言不发,手里长剑再挑,就想全力击退庄夜,抢了那小姑娘一起逃走。可是,她有打算,庄夜却是办案无数、深识人心的飞鱼卫。云乘月眼神一凝,他便猜出了她的心意,当即冷笑一声,手中长刀已是毫不犹豫送出——“……啊!”小姑娘被捅了个对穿,连惨叫都短促得紧。那张和云乘月一模一样的脸上,写满了惊恐无助,还有对死亡的恐惧。她的眼睛大睁着,凝视着她,仿佛两口死亡的幽井。在她将死未死的这个瞬间里,她们凝视着彼此。身后大汉的笑声和赞赏,四周远远躲开的、寂静的人群,还有天上无穷无尽的雪,掉到地上就成了肮脏的颜色……这一刻,云乘月竟然别的什么都没想,唯独想到一句:下雪的时候,原来真的很冷。修士当了才多久?普通人时期的冷热,竟都像上辈子的事了。唰——庄夜抽出刀,稍一用力,将小姑娘的身躯掷出,丢在了大汉身前。大汉再笑:“好,俺欣赏你,你当有赏!你若想加入俺们,只管来衙门报名!”庄夜仿佛就在等这句话,当即也笑道:“求之不得,多谢官爷!”大汉点头,又轻蔑地看了一眼云乘月,将刀尖上的锦囊丢给了她。啪——锦囊砸在她脚边。她没去接。“苦主,像你这样不晓事的人,永远不可能出人头地、功成名就!”说罢,大汉策马回驰,顷刻远去了。雪落长街,户户紧闭。刚才新流的血都冻住了,好像新死的人成了陈年的尸体。云乘月低着头,望着那安静蜷缩的女孩。庄夜还在她身边,也有些漫不经心地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轻蔑道:“云道友被迷惑了?这不过是幻境罢了。不过,对着自己的脸下不去手,倒也是人之常情。我便帮你代劳。”云乘月轻声说:“谁要你代劳呢?这不是我的选择。”庄夜淡淡道:“那你就输给我好了,反正对我没有坏处。”云乘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她走开几步,走到那黑衣少年身边,又蹲下去,伸手让少年翻了个面。那张稚嫩的、黯淡的、僵死的面容,赫然便是少年时期的庄夜。她抬起头。庄夜站在几步远之外,也正望着她。他黑衣沉寂,衣摆上的飞鱼群凶神恶煞;它们看上去,就像他本人一样不为所动。云乘月问:“你早就知道?”“猜得到。”庄夜说,“云道友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只是幻境动摇我们心志的手段。”云乘月点点头。她又问:“那你觉得,这幻境是怎么回事?”这飞鱼卫青年终于有些诧异起来。“云道友,你是在问我?”他惊讶又好笑,“我们是对手,我巴不得你蒙在鼓里、什么都搞不懂,最好等考试结束了,你都出不去这幻境。那我有什么发现,为什么要告诉你?”云乘月沉默片刻,说:“因为飞鱼卫似乎很想争取我的好感,可能与司天监有关,也可能与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有关。”庄夜那微带嘲弄的笑,凝住了。半晌,他收了笑,冷淡道:“好,云道友说的也不错。我卖你个人情,希望你今后记得还。”云乘月说:“我考虑一下。”庄夜:……还考虑,考虑个鬼。他忍了忍气,居然还是开口了。“这幻境栩栩如生,应当是过去某个朝代的真实情景。那个朝代我大致了解过,律法极为严苛,有能耐的修士都一心要在官场上出人头地,才能有一番作为。”“我猜,这幻境要考验我们的,应该是如何选择才能成为人上人。”云乘月皱了皱眉:“人上人?”“自然……在这样的朝代,不能成为刀俎,便只能沦为鱼肉。云道友不明白?”庄夜略有诧异,这诧异就像云乘月的皱眉反感一样自然。他想了想,又了然道,声音里带了轻微嘲讽:“云道友出身显贵、修炼顺遂,想必是不懂的。也难怪将幻境中虚假的人命当一回事。”云乘月又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问:“那你就能眼睁睁看着可怜人被杀害?”庄夜道:“有何看不得。”“哪怕那人让你想起自己,说不定与你颇有渊源?”庄夜皱起眉毛,语带不快:“云道友,你是不是从来不知道,‘出人头地’这四个字,从来离不开血腥?”云乘月摇头:“我反而觉得,这是幻境在提醒我们,要把每一个可怜人都当成自己那样去对待。我们要先想一想,自己愿不愿意被这样践踏,才能决定到底如何对待他人。”“……天真。”庄夜后退一步,面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反感。“道不同不相为谋。云道友既然有自己的看法,我也不多说。告辞。”青年朝反方向走去。那大概就是那什么衙门的所在之处。云乘月也站起身。“那我该怎么办呢?”她自言自语:“如果这个幻境里,踩着别人往上爬是明明白白的线索,我不愿意踩别人,又要怎么做?”——[……去建立一座书院吧。]“……什么?”一时不察,她问出了口。薛无晦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仿佛他也在沉默中困惑,不解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朕记不大清了……竟然记不大清了。]他喃喃道,带着些许难得的恍惚:[但朕依稀记得,很多年前,明光书院似乎就是这么建立的……]“啊……是么?”云乘月抬起头,看厚重的灰色云层缓慢流动;那雪云太厚,流动太慢,仿佛永远不会散去一般。“那就试试吧。”她轻声说。她握住锦囊,收起剑,四周看了看。然后,她向着城外的方向走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