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四叔长吐一口气,背起手:“你说的对。我们有我们要做的事。”堡里的事, 叶碎金可都托给他了,他一个长辈, 可不能出纰漏,让侄女笑话。叶碎金则对段锦说:“这一战结束, 把段和调到我身边来。”段锦有点懵:“谁?”“他叫段和,和你同姓。”叶碎金告诉段锦,“就是刚才站出来说话的那个人。”段和, 宣化军出身。后来镇军大将军段锦倚重的将领。因他们二人都姓段, 段锦又器重他, 总有人误会他们是亲族。也有人带着恶意戏言, 说镇军大将军领的是“段家军”。这话是赵景文笑着告诉叶碎金的。但叶碎金知道, 赵景文最忌惮这种“X家军”的名号, 他的笑是皮笑肉不笑。啧,又老又丑。方城在唐州,与邓州接壤。且邓州其实是个辖下只有三个县的小州,叶碎金行军一日半即可抵达。若不是为了不惊动南阳县,其实还可以更快。夜间,在一空村扎营。士卒多是本乡本土的,有年纪稍大些的便讶然道:“这是何家村啊!”“我以前来过这里的。”“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带着烟熏痕迹的残桓断壁和野草里的尸骨,无声地诉说着这几年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沉默了。“不留活口……”先前说话的人呢喃着回味了一下叶碎金的命令。过了一会儿,忽地骂了一句:“他奶奶的!”他找个角落沉默地磨枪尖。叶碎金在村中大户人家的宅子里找到了一间完整的院子。除了大件家具还在,其他东西早被洗劫一空。但好歹有个屋顶。大家聚在正房里,听叶碎金做最后的交待。有舆图真的是一目了然。纵然九郎十郎年纪小,从没去过唐州,看舆图也能把地形了然于胸了。十郎大赞:“这东西好。”叶碎金道:“咱家祖上本来也有的。后来叫魏朝的朝廷知道了,被迫上交了。”十郎:“啧。六姐,我必得做前锋!”四郎五郎同时伸手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子!疼得他嗷一声。三郎沉声道:“别闹!”叶碎金爱这些本家弟弟们跳脱顽皮、生气勃勃。她爱他们都活着。她不生气,反而笑了,道:“过两年,一定让你做前锋,不用急。明日,四郎五郎打头阵。他两个骑射好。”都交待了,散会。大家纷纷离去,这趟出门没有带新的小厮,叶碎金身边事,自然还是段锦打点。段锦收拾舆图和灯烛,一边支愣着耳朵听着赵景文缠着叶碎金问问题。赵景文底子差,以前不过识几个字而已。不像叶家子弟家学渊源,从小读兵书。他是和叶碎金成亲后才恶补的一些东西。段锦支着耳朵,听得明白,赵景文的底子不如他。因他自小受叶碎金喜爱,叶碎金把他扔去了学堂里,名义上是让他在里头伺候小郎君们,实际上让他跟着学。但当段锦小心把舆图收好的时候,却也不由佩服起赵景文来。一是佩服他不要脸。没人比段锦对这个事更敏感了——叶碎金根本就没有点名他出战,他纯是自己跟来的。还有好几次进书房议事都是。别人或许都以为是叶碎金默许的,但段锦知道不是。叶碎金只是没阻止罢了。二是佩服他好学敢问。段锦其实也学得囫囵吞枣,也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但他都搁在心里,并不敢拿这些去烦扰叶碎金。赵景文却仿佛不怕叶碎金烦,一定要把自己不明白的问懂了。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比会不会扰了叶碎金烦更重要?段锦正若有所思,叶碎金忽然叫他,问:“郎君问的,你可明白?”段锦趁势道:“我也不大明白。当初学的时候虽背下来了,一直没太理解。”叶碎金一指旁边凳子:“坐下,我一起讲了。”赵景文眼角余光瞥了段锦一眼。段锦目不斜视,把舆图收好,长腿一伸,脚一勾,把凳子勾过来双手推着,推到和赵景文并排又稍后半个身子的位置。叶碎金看似仿佛什么都没察觉,让他二人发问。赵景文比较敢问,他问的有些段锦不需要问,但也有段锦也需要问的。都是非常务实的问题,都是他在听叶碎金布置行军的时候产生的疑问。段锦注意到,叶碎金看赵景文的目光很奇特。可能是他太年轻看不懂。总之不是妻子看自己夫君的目光。她的目光中有欣赏,但段锦从小跟着她,对她太熟悉,能感受她眼底深处对赵景文的疏离。段锦不可避免地感到困惑。与此同时,赵景文看叶碎金的目光却越来越热。最后,他的问题都获得了让他信服的解答,他慨叹:“娘子,你真了不起!”“不怪叶家堡由你来掌家。”真难得,段锦居然有完全同意赵景文的时候。且段锦看赵景文看叶碎金的目光,感觉非常熟悉,他自己看叶碎金不也是这样的吗?从小就是。以后也是。永远都是。第二日是个好天气。天气太好了,就容易打瞌睡,总之人懒洋洋的。方城南城门守门的士兵,或者称不上士兵,就是守门的人都缩在门洞里乘凉。一张破桌子、两条破长凳,一个盅碗、三粒骰子,几把铜钱、几个粗银钗、银镯,就吆五喝六地耍起来。实在是守门几可以说没事可做——方城进出的人太少了。他们甚至大上午的就开始喝酒,喷酒气,还为着摇骰子的人有没有做手脚差点打起来。好不容易大家都坐下,持盅的人忽然支起耳朵定身不动了。旁人道:“你快摇啊!”那人却道:“什么声音?”众人这才将心神从小赌桌上抽离出来,细细一听,果然是有些什么声音。是马蹄?最先说话的人握着盅从门洞里走出来,站在阳光下,举手遮眼眺望。远处有烟尘,不知道多少人骑着马正往这边来。“这谁啊?”他咕哝,“今天哪位当家的带人出去打食了?”理论上,他们几个只负责守门,警戒由城楼子上的人负责。城楼子上的人没示警,应该就没事。但这只是理论上,城门洞的人想不到,他们躲在门洞里乘凉、喝酒、赌博,城楼子上的人又怎么会认真值守。上面的人拆了几块门板,又用芦席斜搭个小棚子似的,缩在箭垛根下睡觉,也美着呢。那人回头吆喝:“别玩了!有人回来了!”旁的几个人也赶紧从门洞里钻出来,太阳太大,个个都抬手遮着眼看,果然一股子烟尘在阳光下卷起来,朝着他们卷过来了。“这谁啊?”“哪个当家的?”“怎么还张起弓来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