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知道,如果不是这些人,他就还是唐家堡的小公子,有父母有姨娘有兄嫂有姐姐,还有牙牙学语的小侄子小侄女。现在都没了。姐姐把他洗干净,交待清楚所有的事后,将他领到床上:“睡吧,好久没睡过床了吧。睡吧,醒过来都不一样了。”他不该睡的,不该贪恋柔软的床褥。如果不睡,一直跟着姐姐,或许姐姐就不会自缢了。捅完最后一个人,唐家小公子累得气喘吁吁。他走回去,想把刀还给叶碎金那把刀好锋利,刺入人肉的时候非常顺滑。段锦接过了刀,擦干净血迹,双手奉给叶碎金。叶碎金接过来,一个刀花挽过,还刀入鞘。“你叫什么名字。”她问。“明……杰。”小公子的声音嘶哑,说话不顺畅,“我……叫,叫……唐,明杰。”“唐明杰。”叶碎金道,“你姐姐把你托付给我了。”“我会把你养大,无论你想学文还是想学武,我都可以安排你学。”“告诉我,你想学什么?”唐明杰无法立刻就回答,有片刻的茫然。但他看到了叶碎金腰间的刀,想起了刚才手刃仇人的感觉。如果能在事情发生前就杀死那些人,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了。“武……”少年泪流满面,“我,我想……学,学武。”“好,那你就学武,”叶碎金说,“长大以后可以跟着我,披挂上阵,杀敌立功。”又问他多大了,唐明杰答:“十一。”唐小姐上午倒是都给他说了。知道这个弟弟在井里活得暗无天日,怕他脑子傻掉了,把事情都交待得清清楚楚,又看着他睡着,给他掖好被子,才去死了。叶碎金点点头。“我是叶碎金,邓州叶碎金。”“唐明杰。”她说,“从今天起,你是我义子。”第50章 模样收义子这种事, 自古就有。战乱年代,割据一方的人物尤其喜欢收义子。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义子都正常。有时候义子甚至比义父的年纪还大也是有的。大魏朝强盛的时候,甚至还有节度使给皇帝宠爱的贵妃当义子的。节度使的年纪甚至可以给那贵妃当爹。义子并非过继, 更不是嗣子, 没有继承权。仅仅是作为维系关系、表示器重的笼络手段而已。唐明杰这孩子无依无靠, 给他个义子的身份让人不至于被人欺负。占领一个地方,不光是打赢战斗就行,后期全是琐碎的事。首先一个, 清理唐家堡的资产,这资产不仅是金银财帛这些浮财, 更重要的是田产土地。凡有能力建立坞堡的, 都是大地主。唐家果然有很多良田和佃户。在过去这些年,都被那门客和恶仆给霸占瓜分了。好在坞堡内册簿俱全,地契都在,很容易厘得清。方城的土地叶家堡没有将其划为私产, 而是都分给了流民。因为若只是要流民做叶家堡的佃户,待日后世道好些, 人心思归,就很难留住人。要想把这些流民留在邓州, 真正地变成叶碎金的子民,就得让他们有恒产。但唐州这里倒不必。土地上还有人,农田还有人在耕种。他们都是本乡本土的百姓。所以原唐家堡的资产, 如今便易主, 成为了叶家的资产。所有这些, 都归了叶家。用了两日才厘清全部, 叶碎金把唐明杰叫到跟前, 抽出几张地契放到他面前:“这些给你。”“但是你必须得明白, ”她说,“并非因为你姓唐,所以该得这些田产。”“唐家,早就失去了一切了。你和你姐姐没有本事夺回来,你家的田地资财早就变成别人的了。”“我若晚来几年,你说不定就病死在井下。想来你姐姐也没本事帮你求医问药。”“你还要知道,你义母我不是大善人。”“我来到这里,本就不是来给唐家平冤的。我来到这里,凭自己的本事从别人手里夺取了这些,因此这坞堡田地,从此都姓叶,这是我们叶家凭本事得到的。”“我不欠你的。”她告诉唐明杰,“给你这些,是怜悯你姐姐。”如果不是井里还有个弟弟等着她偷偷投喂,或许以唐小姐的刚烈,根本不会苟且偷生,早就在那时候就自行了结了。那样也就不会受这些年的辱,还要为仇人忍受生育之苦。“给你这些,是为了让你不要忘记你姐姐。”她说,“能听得懂吗?”唐明杰很明显脑子现在有点慢。他花了一些时间,才能全部消化叶碎金告诉他的事。“懂。”他说,“坏人,抢了我家,变成他的。”“我家,没了。”“义母,抢过来,变成,义母的。”“不是我的。”“我,不会忘记姐姐。”叶碎金摸摸他的头:“说话恢复了很多。”唐明杰说:“阿锦叔叔……同我说话。”叶碎金失笑:“他怎是叔叔,他还是个孩子呢。”唐明杰道:“他说……是叔叔,不是哥哥。”叶碎金揉揉他的头:“好,叔叔就叔叔。”她想了想,解下腰间的刀给了唐明杰:“这个也给你。阿锦的武艺就很好,他不会被人欺负。你以后也好好学武艺,就再不会被人欺负了。”他捅人捅不进去的时候,就是段锦握着他的手,教他怎么发力怎么杀人的。段锦很会杀人。哪有人敢欺负这样的人。唐明杰握紧了那柄他用来手刃仇人的刀,用力点了点头。唐家堡地理位置实在不错。叶碎金既然选中了它作军堡,便直接驻扎在了这里。太多事情要忙,从三郎到十郎,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叶碎金把他们使唤得团团转。坞堡内部的防务是第一件整顿的事,其实那日夺下坞堡天亮的时候,就已经被叶家军接手了。现在好好整顿一下,重新正式排班轮值。这些都还好,因为叶家堡也是坞堡,这些防务的事叶家子弟从小就熟悉的。但厘清唐家田地资产的事真的琐碎。年轻郎君都不爱干这些事,他们只爱骑马打仗,行军布阵。十郎抱怨道:“早知道让我爹跟着过来就好了,不让他留在上马就好了。”因为这些事,长辈们做的更熟。但叶碎金逼着他们去干。“以后遇事就喊爹是吗?”叶碎金问。兄弟们大笑。叶碎金告诉他们:“以后这种事还会有很多,当然不是次次都要你们亲自去做,但若不趁着眼前把这些事都弄懂,将来容易被下面的人蒙蔽糊弄。”叶碎金并不用语言给他们画大饼搞煽情。但经常地,她的只言片语中泄露的,好像长长画卷的一角。总叫人心痒,不知道整幅画卷到底有多广阔。叫人不由自主地便是精神一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