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碎金道:“乌合之众,必有人受不了要跑的。”“是,果然便跑了几个。”秋生道,“郎君使人捉了回来,也斩了。”逃兵其实分战时和非战时。战时逃匿才立斩。河口那边的情况模糊不清,赵景文按着战时来论,给斩了。显然是吃了教训,下了决心,才用了狠手。反应和进步还是一如既往的快。“于是眼瞅着就好多了。”秋生道,“咱们的人,也没那么大怨气了。”“大家原先怨气很大吗?”叶碎金问。尤其有趣的是,叶碎金注意到,秋生很清晰且自然地用了“咱们的人”这样一种说法。“二宝说,大家伙和新来的常冲突,大大小小的。互相看不顺眼。”“项达和满仓都不管吗?”“二宝说,他二人都向郎君进言过,但郎君说服了他们。似是为了尽快多收拢些人手——这个是二宝猜的。反正那边,还是郎君说了算的。”在“说服”人这件事上,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叶碎金都是敬佩赵景文的。能问的都问清楚了,大概了解了赵景文那边的情况。他其实没有向西边继续探过去的想法,也或许是有但还未能实施,总之他现在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窝着,先招兵买马。真的是非常、非常地想有属于自己的力量。听到书房里唤人,僮儿慌忙抹抹嘴跑进去了。段锦也跟着进去。叶碎金转头一看,僮儿那嘴边还沾着糖粉,犹自不知,一脸严肃地等候吩咐。秋生憋住笑。段锦面不改色地反手给僮儿抹去。僮儿臊得满面通红。叶碎金也笑,吩咐他:“带秋生去领赏。”交待了赏格。颇厚,可知是差事办得好,可了她的心。段锦飞快地睃了秋生一眼。秋生跟着僮儿离开,叶碎金道:“把舆图拿出来。”段锦去取了来,铺开。不用她说,他便拿了总图和襄州详图。叶碎金看了半晌,忽然没头没脑地道:“赵景文学东西真的很快。”主人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旁人可以听不懂发愣,段锦是不允许自己这样的。他的视线立刻落在了舆图上,试着去理解和揣摩她为什么说这话。过了片刻,他道:“河口,很适合驻兵。”叶碎金叹道:“什么杂牌将军,却选了谷城。”乱世将军多如狗。昨天还是杀猪的、喂马的,今天纠集一群人占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就立地称了将军。从其选择驻扎的地点,就知道并不是什么有军事素养的人。叶碎金无法改变的一件事,便是她重生过来的时间点。睁开眼,赵景文已经做了她三年的夫君。那三年她对他都做了什么?——手把手地教他读书,纠正他说话的用词和口音,训练他的仪态,使他不为人耻笑。赵景文的出身很一般,就是普通的农户。但家里有些田,父母有把子力气,从前在村里过着温饱的小日子。父母甚爱他,还供了他上了村里的私塾,发了蒙。但赵景文对之乎者也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老师教的圣人道理,他总质疑。常在课堂上提出疑问,用歪理把老师气得七窍生烟。父母便觉得他不是读书的材料。他们本来也没什么奢望,识了字,不是睁眼瞎,以后不容易被人骗,就满足了。后面不再继续读了。他后来在逃难路上沦落得跟乞丐差不多。被叶碎金挑选为夫婿的时候,谈吐举止仪态都不大气,被人笑过。叶碎金这么好强的人,怎会任自己的夫君被人耻笑。她发狠地压着他学。学文,学武,学兵事,学说话学穿衣。她叶碎金的夫君不能是赵狗儿,必须是赵景文。赵景文早不是少时无忧无虑的孩童,他父母双亡,背井离乡,身无恒产。一无所有的时候,一步踏对了,升天似的成了叶家堡大小姐的夫婿。叶碎金教什么他学什么。一个发狠不藏私地教,一个发狠咬着牙学。本就都是狠人,三年打磨,等叶碎金重生回来,赵狗儿已经人模狗样。穿衣有品,谈吐有道,行止有礼。枪法学得晚,不如叶家郎君们练得扎实。可兵事靠的是头脑,竟也不输。真真是个聪明人。叶碎金叹息。再抬头,看到段锦,才稍稍高兴,吐出口气,道:“你学东西也很快。”老怀弥慰。“这地方不错。赵景文挺有眼光的。”叶碎金笑道,“正好解决了我一个难题。”段锦的腰背挺拔了起来:“要去拿下这块地方吗?”现在还是一块飞地。要彻底拿下,就得打通中间,然后常驻军。叶碎金道:“不着急,还不到时候。”这几个月,她做哪件事不是雷厉风行的,怎现在还讲究起“时候“来了。段锦看着她的手指从河口捋着筑水向西,在某处地方画了个圈。段锦对叶碎金的每件事都能记得很清楚。这不是叶碎金第一次关注那个地方了。那里,到底为什么让她在意呢?第67章 相连叶碎金在意的是裴泽。赵景文为什么胆大包天要娶裴莲, 他图的难道是裴莲的姿色吗?不是,他图的是岳父裴泽。裴莲若不是裴泽爱女,根本就不会有后面的事。裴泽, 前剑南道节度使之子, 据了房州。膝下一女一子。女为长姐, 子尚幼。赵景文,十有八九就是看中了“子尚幼”这件事。裴莲的弟弟这时候有多大了?叶碎金还真不是很清楚,反正是个小孩, 尚不顶事。裴泽又没有一个像叶碎金这样能挑大梁的女儿,那么倚重女婿, 希望女婿能扶持舅子, 就是人之常情。赵景文的心,大概就是动在这一点上了。叶碎金握着下巴,盯着舆图,很希望赵景文能快点和裴莲相遇, 好把他们前世今生的烂账都清理了。她有点后悔当初没好好弄清楚赵景文和裴莲相遇的具体情况了。若知道,现在就可以推一把, 加加速。但因为不清楚,今生能做的就是早点把赵景文放出去, 期待他能撞大运早点遇到裴莲。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但赵景文据了河口这件事,很让叶碎金满意。让她对未来一些事的规划, 有了思路。赵景文这几年吃的叶家堡的饭, 也不算白吃。收了舆图, 叶碎金吩咐:“备些东西, 我要去三哥那里看看。”叶四叔没想到叶碎金会登门。叶碎金笑道:“我与四婶说过了, 来看看三嫂。”叶四叔回头, 四夫人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她怎么想得到叶碎金说的竟不是客套话。但叶碎金登门,全家脸上都生辉。她如今是什么身份!待会有来拜年的客人定会看到。去给叶碎金拜年的人若走空了,也肯定会打听叶碎金去哪了。脸上就更有光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