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早就出了妻孝,叶五叔已经为他物色好了继室人选, 只等他回来就可以成亲。七郎前年就该成亲了, 却跟五郎一样, 耽误了。他跟着叶碎金一走就是两年多,今年翻过年已经二十一岁了。九郎二十了,连十郎和段锦都十九了。四郎的亲事十分顺利。新娘刚及笄, 秀丽端庄,娇美可人。她的出身也比佟月娘好, 她父兄一在比阳为官, 一在慈丘赴任。四郎的第二次婚姻,是上升的婚姻,也是门当户对的婚姻。七郎和九郎的婚事,闹出了波折。七郎是成亲当日, 遮面的扇子却了去,满心期待和欢喜的七郎才发现, 新娘换人了。七郎呆住了,回神之后, 当即就不干了。因婚事要先定下来,然后经过一定周期的准备才完成。七郎的婚事是还在邓州的时候就定下来的。他和未婚妻不仅认识,也有些来往。虽未逾规, 但既然是订了婚的未婚夫妻, 少年少女自然是抱着美好的期待去看对方的。通些书信, 送些礼物, 经过大人的手转过去, 便算过了明路, 不是私相授受。感情便在这期盼中萌生,渐浓渐深。如今,却竟不是那个他盼了许久的人。原来形势比人强,叶家如今已不是从前。叶七叔夫妇对七郎的婚事表现得并不热络,未婚妻家意识到了齐大非偶,主动提出了解除婚事。叶七叔夫妻欣然同意了。转头就给七郎订下了更好的更门当户对的婚事。新娘也如四郎的继室一般,出身要好得多了。都觉得七郎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七郎从小就是听话的孩子。哪知道七郎炸了。听话的孩子也有逆鳞,听话的孩子早就在战场上长大了。再不是当年听从父母的话,没有去帮姐姐撑腰的傻孩子了。七郎掀翻了婚礼,单人匹马就跑去了邓州。去找她。可,她已经嫁作了人妇。夫婿是门当户对的富绅之子,且还是七郎认识的,少年时,大家相互都认识的。她见到七郎也是大吃一惊,吃惊过后便沉默地垂下头,许久,她道:“他不嫌弃我是退过婚的。他对我很好。”七郎也垂头,盯着地板。少年时,那个他也喜欢她,七郎是知道的。后来她订给了七郎,七郎也是得意过的。不想兜兜转转,她还是跟了他。她道:“都过去了,就过去吧。”“你家势大,前程不可限量,原也不是我家配得上的。”“听闻新娘家是书香门第,家世很好,我愿你与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瞧我,没读过几本书,也说不上来更好听的话了。”七郎仰头半晌,才没让眼眶里的眼泪流出来。他抹了把眼睛,说:“他若待你不好,你告诉我,我帮你捶他。”她点头:“嗯。”他又道:“若遇难事,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她点头:“嗯。”再没什么话好说了,她屈身行礼,转身回去了。她的夫婿送他。这是七郎少时就认识的人。两个青年一起沉默走了很久,到分别处,七郎道:“我莽撞了,我不该来。”怕他介意,想和她撇清。夫婿便知道,七郎如今是人上人了,可还是少时那个七郎,值得她喜欢一场。他看了他很久,没对他的鲁莽前来置评,却告诉他:“你须得知道一件事。”“她家,不是自愿退亲的。”这和家里告诉七郎的不一样。家里说她家自知齐大非偶,主动退亲。如果是被退亲,女孩子的处境就更艰难。许多人家是介意的。七郎的手握成了拳。回到比阳,七郎一句话也不肯跟父亲说。叶七叔说话,他也只听着,不回答。叶七叔气得捶他:“还不是为了你好!”七叔也是魁梧武人,七郎被捶得向后踉跄了一步,依然不说话。七叔虽气,也没办法。七郎原宿在别处,七叔使人锁了所有的空院子,逼他回自己的院子。七郎便睡在东次间的炕上。夜里忽然警醒,黑暗中有人,一把捉住。那人惊呼一声,声音娇柔。推开窗,星光照进来,原来是他的新婚妻子。她抱着薄衾,想偷偷给他盖上。小姑娘也是才及笄的,眉眼看着娇美也青涩,有些惶然。如今叶家上升的速度惊人,订给叶家郎君的女孩子,谁个家里还会多留,能赶紧上轿子就赶紧上轿子。嫁过去了才踏实。及笄就赶上七郎回来,立刻就操办了婚事,把她嫁了过来。七郎放开了手,默然片刻,问:“你叫什么名字?”“曼娘。”她微垂着雪白脖颈,有些羞涩,“我叫曼娘。”从此,七郎的妻子,叫作曼娘。九郎的婚姻也有了波折,却又和七郎背道而驰了去。八叔为人颇重信义,并未曾退了九郎前头的婚事,还是想守信成亲的。不想,九郎与峡州刺史的女儿私定了终身,答应娶她为妻。一回来,九郎就要退婚。八叔很生气,两人吵了一架。如今年轻郎君们个个长成了,在外头独立领兵,对父权没那么敬畏了。九郎自来是个最心软的人,不想情字一动,心竟比石头都硬。他自己跑去退了婚事。他还给了对方丰厚的补偿,对方也接受了。原以为这样就能娶到自己喜欢的人。哪知道,未婚妻早就绣好了嫁衣,日日夜夜在别人的艳羡中期盼着完婚。乍闻婚变,许多人的幸灾乐祸和嘲笑,女孩子承受不了,悬梁了。死讯传来,九郎呆住了。也是订了婚好几年的,也是见过好几面的,也是传递过礼物表达过关心的。只比不上另一个人,一眼就心动,魂牵梦萦,非她不娶。可没想到,心动的代价是人命。这人命与战场上断肢残臂的人命又不一样。女子的命轻如鸿毛,男人的一动念,便决定了她的凄凉收场。却又沉重,压在了九郎的心头,成了他背负的罪孽。未婚而死的女子,谁家的祖坟都进不了,会成为孤魂野鬼。最后,九郎还是娶了她。仪式很简单,但正式。她的牌位抬进了叶家,她以九郎妻子的身份葬进了叶家祖坟。没有让她魂无归处,娘家人一边掉眼泪,一边表示感激不尽。九郎还是能娶自己心爱的人,以继室的身份。十郎十八了,他的婚事是过襄阳之前才订的。从订的时候开始就是门当户对了。所以没什么波折。当然跟未婚妻也没来得及培养什么感情。扇子却下,两个人完全就是陌生人。世间夫妻大多是这样的,却扇这一刻,从陌生人开始做夫妻。陌生人在这一晚行过亲密事,以后就是一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