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康熙,也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总觉得影影绰绰的,像是能听到叹息声。太后见了康熙的神情,心里不忍,拍了拍炕沿,道:“皇帝,坐吧,你也怪累的,这见天的早起料理朝政,几十年来也是不容易。”康熙侧身坐了,看着太后花白了一半的头发,道:“皇额娘,就算太皇太后要怪,也是怪朕,怪不到皇额娘身上。往后,皇额娘要是想找淑卿说话,就使人传她进宫就是。”“淑卿?”太后沉吟着:“这是她额娘给起的名字?文绉绉的,怪咬口的。瞧着她的品貌,有几分同她额娘相似,但是却是个有福气的。”“朕取的!”康熙的脸上浮出追忆之色,沉声回道:“自打晓得她有了身子,朕便将孩子的名字圈好了,儿子就叫‘承重’、女儿叫‘淑卿’……”说到最后,却是现出痛苦之色。太后见他难受,心里已是有几分后悔提及,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哀家原是想着,怕是皇帝也没有忘了她,要不然也不会让阿哥们的名字,都照着她的名儿为首字。只是这些年不见你提,只当你的难受劲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再提还有什么意思?用不了多些年,咱们娘俩儿终是要同她们去做伴儿的……如今,黄泉之下,太皇太后她们团圆,瞧着这孩子日子过的和美,心里也当是欢喜……”太后絮絮叨叨的,像是在开解康熙,也像是再开解自己个儿。这事情想开了,老人家心里也就舒坦不少,看着康熙道:“别的哀家不管,这天热,也不用再这折腾那孩子。怎么影影绰绰的,听说她儿子降了官。这朝廷的事,虽说哀家不该多嘴,但到底是自己家的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别太严厉了。小孩子家家的,毛毛躁躁的,也不算什么,可不是得咱们做老的,看顾着么?”康熙听了太后的话,有几分为难,也有几分感动。太后最是心慈,也急爱护短。这些年,宗室与蒙古王公,没少拿太后做挡箭牌。因这个,母子两个还曾有过离心的时候。康熙原是最不爱听太后这样护短的口气的,今儿却是只觉得心里热乎。太后心里虽说爱屋及乌,将李氏与曹颙都当成了自家晚辈,但是想到曹寅时,却是摇了摇头,颇觉不足,道:“只是当年这门亲事结的……门第且不说,这曹寅的年岁也实大了些……”西城,曹府,兰院,上房。曹寅换上官服,李氏拿着朝珠,给丈夫戴上。曹寅却是有些舍不得劳烦妻子,将李氏扶到炕边坐下,道:“让你多睡会儿,又起来这么早?如今不比往常,就是为了孩子,也当多歇着。要是你还这么着,那我明儿就去住书房了……”“老爷,没那么金贵,又不是头一遭生孩子了。颙儿是丑初后走的,这也睡了两三个时辰。”李氏带着几分臊意,道:“算是我求老爷了,别再这么着,让媳妇瞧了,只当咱们这两口老不修了。”曹寅笑着摆摆手,道:“这话说的,这是在家里,咱们是夫妻,儿子不是还好生拜托我要照看你么?”李氏见丈夫不听劝,嗔怪的看了一眼,心里却是带着几分欢喜。说起来,夫妻二十多年,虽说相敬如宾,没有红过脸,但是也没有这般亲密过。曹寅看着妻子温柔的面容,道:“这些年,我还没有谢过你。早年我就忙着衙门的事儿,也没顾及到家里,多是劳烦你代我侍奉老太太、照看儿女。我哪里配得上你?嫁给了我,却是委屈了你……”说到最后,已是带了几分感慨。李氏以为丈夫说的是自己这个黄花闺女嫁他为继室之事,忙道:“老爷说这些做什么,使得人心里怪酸的?老太太生前甚是疼我,老爷这些年也极是体恤,我本是无父之孤,到了这样的人家,又是过的这样的日子,要是再不知足,可就要遭天谴了……”曹寅想起自己个儿年轻时的荒唐,心里越发羞愧。他张开嘴,刚想要说话,就听到院子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老爷,太太,四爷……”丫鬟在廊下尚未报禀完,曹项已经是疾步进了屋子。“大伯,伯娘,大伯……”曹项进了屋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巴一张一阖的,已经是泪如泉涌,哽咽着说不出话。李氏唬了一跳,曹寅皱眉道:“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到底发生何事,是二太太身子不舒坦了?”曹项摇摇头,抬起头来,用拳头捂了嘴巴,带着哭腔回道:“大伯,伯娘……我三哥……我三哥没了……”东府,西跨院,上房。曹硕的尸身已是硬了,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面容却是平和而宁静。兆佳氏坐在地上,抓着儿子的胳膊,却是哭也哭不出来……曹頫苍白着脸,呆呆的站在一旁,看着躺在地上的兄长,眼中露出几分惶恐……第0560章 驰驿逝者已矣,生者情何以堪?看到曹硕尸首的那刻,别说李氏与初瑜婆媳转头垂泪,不忍相看,就是曹寅也是身子一颤,眼圈发红。兆佳氏坐在地上,拉着儿子的胳膊,模样如同疯癫。曹寅对曹项与曹頫两个摆摆手,道:“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你们母亲扶起来?”曹项忍泪上前,曹頫却是迈出一步,就踌躇不前,看着曹硕脸上的血渍,脸上骇意越来越明显。“太太……”曹项俯下身子,要搀兆佳氏起来。兆佳氏直直的挺着身子,哪里肯动?静惠在旁见了,也是上前搀扶兆佳氏的另一侧。兆佳氏从两人的手中挣开,扑倒曹硕身上,用手擦了擦他额上的血渍,喃喃道:“三儿啊,磕疼了吧?娘给你吹吹。”她就像哄婴孩一般,吹了吹曹硕的额头,嘴里自言自语道:“我儿子真俊啊……”随着说话声,她的肩膀颤抖不已,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开始抽搐起来。李氏见她这样子不好,忍下伤心,上前劝道:“弟妹,你先起来,孩子……别让孩子走得不踏实……”兆佳氏闻言,终是嚎啕大哭:“这个不孝的混账行子,往哪里走啊?这混账的东西,这个不孝的东西……”她一边嚎哭着,一边伸手想要捶打曹硕。到底是不忍心,巴掌都落到曹硕身边的地砖上。又是一番斯巴与规劝,闹了足有小半拉时辰,已经脱力的兆佳氏才被初瑜、静惠扶到外屋里。曹项打小受曹硕看顾最多,兄弟间感情最深,此刻俯下身子,将其被兆佳氏揉皱的衣服袖子往下拉了拉,脸上泪流不止。自古以来,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人伦惨剧。曹寅微微的抬起头,没有让在眼眶里打转转的眼泪流出来。他“咳”了一声,对曹项吩咐道:“四下里找找,看这混账东西留下什么片言只语没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