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岁的几位大人,已经有子弟门生近前搀扶。几个时辰下来,不仅仅是站着累,太和殿开启的次数有限,很是清冷。即便曹颙官服里是小毛衣裳,折腾这一上午身上也散了热乎气。到了户部衙门,曹颙连灌了半壶热茶,才算缓和过来。将落衙前,蒋坚进来,说了衙门里的新八卦。八卦的内容,就是今早两位总督大员的“争道”。李卫的轿子后,赶过来的是曹颙的轿子;范时绎的轿子后,也有个官轿,里面是太仆寺卿,在后边还有几个骑马的六部司官。因李范两家争执,在路口堵了足足有一刻钟。李范两人的底细,自然也被大家打听出来。虽说两人现下的位相当,可分量不相同。李卫皇上潜邸门人,捐官出身,这几年幸进至总督;范时绎却是开国元辅之孙,家族父兄辈出的督抚之臣,一个巴掌数不过来。不说旁的地方,就说江南诸省,早年范时绎之父就做过两江总督,他的伯父则是在三番之乱时,死在闽浙总督任上。按理来说,这两人分量不同,应该斗不起来,怎么就闹腾起来了?真是说法各异,有说范时绎气恼李卫不守规矩,在六部里散的银子多,打了他两江总督的脸;有说李卫狂傲,在江南捞过界,引得范时绎不满的。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用。不管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这江南之地两大总督不合,成为众所周知之事。虽说这本不同曹颙相干,可南边还有个曹颂在,曹颙不得不多思量思量。曹颂是两江的官,却因“缉盗”之事,要听李卫宣召。范时绎要是迁怒的话,难免不待见曹颂这个下属。落衙后,曹颙回家换下官服,同妻子说了两声,便带了几个长随去了西单牌楼附近的“丰和庄”。曹颙与李卫约好的饭局,就在这里。说是饭庄,实际上在一处四合院里的私房菜馆,口味以淮阳菜为主。曹颙到时,李卫已经在雅间候着。没有旁人,也就少了客套与寒暄。因曹颙去年年底去过江宁,两人算起来也不过大半年不见。同那时相比,李卫越发清减,脸上密密麻麻的麻子坑越发显眼。可是因居上位久了的缘故,并不见猥琐之态。气势更盛,透着肃杀之气,不像是文官,更像是卸甲武将。“到底是什么缘故,怎么就同范时绎闹腾起来?江南可是干系到社稷民生之要的,你们两个闹不合,皇上说不定要恼。”曹颙也不废话,直言道。李卫摸了摸大脑门,苦笑道:“哪里是我想要闹?实在是没法子,是范时绎要抓我的小辫子。他弹劾我的折子,都已经递到御前。早在刚进京下通州码头时,便争了一次道了。那次我念着他资历深,还退让了一步。他一个谢字儿不说,今儿又变本加厉,要是再退,我就成了笑话。”虽说曹颙与范时绎做过两年同僚,可两人官衙不在一处,见过的次数有限。在曹颙的印象中,范时绎有儒将之风,看上去与李卫的彪悍正相反。没想到他竟然行事如此霸道。“到底是什么缘故?总不会是因你羁盗差事,若是他连皇上的安排都不满,那气度这么小,也做不到总督。”曹颙道。李卫冷笑两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还真是大人高看他了。他对幕僚说,他堂兄范时捷罢陕西巡抚并非是因受年羹尧牵连,而是犯了小人的缘故,那小人就是我。我出京后,先西南,而后江南,距离陕西几千里,哪里就同范时捷扯上关系?不过是无稽之谈……”第1289章 帝王耳目“又玠既觉得范时绎‘迁怒’之说是无稽之谈,那他敌视又玠的缘由是什么?为了缉盗的那点儿兵权?”曹颙疑惑道:“你督抚一身,政务繁重,一年到头也未必有功夫去两江一次,他到底在忌讳什么?”到了范时绎现下的身份,若是没有利益之争,断不会如此喜怒形之于色。李卫没有回答曹颙的疑问,反而问道:“大人知道江宁朝天宫么?”曹颙失笑道:“江宁上下又有几个不知道朝天宫的?我好歹在江宁生活了十几年,自是晓得。听曹颂说,那里香火很旺。上回大修朝天宫,还是在康熙四十四年,圣祖皇帝第五次南巡之前。说起来,朝天宫与我们曹家还颇有缘分。”朝天宫位于江宁水西门内,相传是春秋时吴王夫差所筑冶城,有史记载是从晋朝开始,晋朝为寺院,唐朝改为道观,沿袭到明朝,明初由太祖皇帝重建。明灭末朝天宫损毁与战火,没了早年的雄伟壮丽。而朝天宫在清朝第一次大修,就是由曹颙祖父曹玺主持。令人遗憾的是,没等朝天宫修完,曹玺就病故在江宁织造任上。康熙四十四年,第二次修整朝天宫时,曹寅还曾对儿子提过此事,话中颇多唏嘘。事情隔了好几十年,李卫还真是不知曹家与朝天宫有这般渊源。他的神色有些不自在,犹豫着像是不知怎么开口。曹颙察觉出他的异状,笑容顿住,带了几分猜测,问道:“范时绎可是要……重修重天宫?”李卫点了点头,道:“大人猜的不错,八成是如此。早就听说总督府与朝天宫当家的几个道士往来亲近,今年两江报上的祥瑞,两处都在朝天宫。要说范时绎没有深意,我李卫是不信的。”曹颙听了,不由皱眉,道:“朝天宫占地数百亩,岂是想要修缮就修缮的?那么大的工程,总要有个由头。早年朝天宫虽修缮了两次,可都是为了迎接圣驾。每次所耗费银两,也不扰地方,多有两江官绅捐资。”当然这种捐资也有回报,当官的即便不能升官,也给个兼职拿个双俸,乡绅的话也挑德高望重之人面君,子弟多有恩荫。皇上登基五年,连京畿都没去过,更不要说下江南。“由头还不好说,国泰民安,百姓乐意奉道。范时绎是总督,他说一句话,‘主动’捐资的官绅还能少了?两江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李卫说道:“只是瞧他行事,是个敢伸手的。若是真张罗开了,怕是要在两江刮下一层地皮。”听李卫这样说,曹颙想起噶礼。江南实在是太富了,自打顺治朝开始,多少重臣倒是两江总督任上。曹颙有些明白范时绎为什么针对李卫。因身上兼着江南缉盗的差事,李卫的耳目遍及江南。范时绎要是想要“大展拳脚”,能换个由头应付京城这边的问询,却绕不开在江南的李卫。偏生李卫也是总督,两人平级,互不统属。“做贼心虚,说的不外如此。他先闹这么一出,等到以后你想要说他些什么,旁人都要思量思量,是不是有心报复,是不是意气之争。”曹颙点点头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