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铸红了眼圈道:“老傅没了十几年了……老傅没得冤……”曹颙虽觉心中疑惑,可也没有太大触动。仕途凶险,尤其是地方上,势力复杂,不得善终的官员,这些年他见着、听说的,并不在少数。想了想傅显功的性子,方正有余,圆滑不足。是个实干的能吏,若是上司慧眼识珠还好,否则的话在官场上很容易吃亏。彭铸像是压抑得狠了,倒苦水似的,一口气说了下去。原来,当年他与傅显功相继外放,都去了西北。傅显功在四川,彭铸在陕西。两人在京城同衙为官,又同赴西北,就保持信件往来。不到一年功夫,傅显功就没了。说到这里,彭铸的情绪有些激动,再次说道:“大人,老傅他没的冤……”康熙五十七年,四川……曹颙的脑子中想起一个人。果不其然,彭铸接下来的话,正同曾显赫西北的年羹尧相干系。据彭铸所说,傅显功是被年羹尧害死的。当年四川土人骚动,年羹尧曾出兵镇压,立下“战功”,并且因此得了圣祖青睐,从巡抚升到四川总督。那其中的猫腻,彭铸虽说的含糊,曹颙也能猜测得到,无非是“污民为匪”,用人头充军功。傅显功报的是“病故”,可据傅家子侄说,是与抚镇兵丁有冲突,棒疮致死。他是个倒霉的,外放到四川为土知府,正好是土人作乱的地界。“从四品土知府,被围殴致死,说起来怎不骇人听闻?卑职得了傅家侄儿的来信,震惊不已,不敢相信,只想着是不是傅家侄儿丧父之下,悲痛中有所误解。没想到,再等到傅家消息,却是傅家侄儿奉母还乡途中,阖家被土人截杀、无一活口的消息……”说到这里,彭铸咬牙切齿道。要是搁在早年,曹颙听了这些话,许是嗤之以鼻。可他做过直隶总督后,晓得督抚在地方的地位,那就是“土皇帝”。年羹尧的性子,又向来刚愎自傲,做下这样的事情并不意外。年羹尧的“九十二条”大罪中,就提及他杀良民与凌虐职官之事。当年隐隐约约的听人提及,年羹尧门人曾打杀朝廷命官,没想到却是傅显功……彭铸走后,伊都立过来,见曹颙面带沉重,询问缘故。曹颙将傅显功与彭铸之事说了。伊都立挑眉道:“那老小子嘴一歪,孚若就信了?”曹颙道:“虽隔得久了,毕竟有迹可循,傅显功折在任上与全家暴毙那里当是真的,其他的不好说……”曹颙在太仆寺时,彭傅二人还在户部,与曹家正有往来,因此伊都立也与这两人打过照面。方才曹颙与彭铸在这边说话的功夫,伊都立就使人去衙署打探,得到消息,彭铸是雍正三年从山西道台任上贬到盛京刑部任郎中。贬官的罪名是“谄媚上官”,不肖说,是在年羹尧倒台后问责。伊都立对曹颙说了彭铸的情况,曹颙不由冷笑出声。据彭铸自己说的,是“委身为贼”,收集年羹尧的罪状,并且在年羹尧倒台前,将罪状递给岳钟麒,就是想要为傅显功伸冤。没想到岳钟麒为了怕牵连到自家身上,将傅显功的事情删删减减,最后也没有给傅家一门昭雪。而彭铸自己,则是被岳钟麒忌惮,污为年党,被发配盛京。无论今日彭铸表现得对傅显功多么相交情深,可也淹没不了他在西北升官发财的事实。当听到彭铸是在道台任上贬到盛京的,曹颙就晓得他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清白。前些年,年羹尧将西北经营的铁杆一块,连“年选”都出来了。彭铸若不是“年党”,哪里会在一任知府任满后,就升了道台。曹颙倒是不会将他放在心上,可是想到“污民为贼”四个字,心里就沉甸甸的。年羹尧当年到底杀的是民,还是匪,已经无人得知。可据曹颙所听说过的,就有数个武官是因此问了大罪,这使得他不得不担心。民匪之间的界限,本不不好认定。官字两张口,说是民,匪也是民;说是匪,民也是匪。曹颂在江南,干的恰好是这“缉匪”的勾当。即便曹颙早已千叮万嘱,曹颂本身也不是好杀无耻之徒,可难保下边有人欺上瞒下。就算杀的真的是匪,可真要在遇到坎坎坷坷,那“匪”就能再成良民。江南李卫与范时铎两个总督大员之前的争斗越演越烈,希望别烧到曹颂这个傻小子……京城,圆明园,勤政殿。看着手上的折子,雍正怒极而笑:“好个杀民冒功,好个不吐不快……”第1361章 自荐十三阿哥坐在下首,听到雍正咬牙切齿的话,直觉得后背发冷。旁的时候他不晓得,仅是端午节后,皇上就为江南的折子恼了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火大。第一次他还以为皇上对范时铎的容忍到头了,不过随后就见皇上将此事高高提起、低低放下。第二次、第三次,亦是如此。今日,是第四次,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果不其然,雍正将折子摔到御案上,揉着额头道:“一个一个都不叫朕省心,又是这个时候……”同以往的不了了之相比,这次皇上倒是也不能说无作为。他想了想,对十三阿哥皱眉道:“曹颂上过西北战场,是不是杀性重了些?”十三阿哥听了,不由一怔。他以为是范时铎与李卫互相攻讦的折子,怎么扯到曹颂?江南官场的总督与总督之间、总督与巡抚之间的争斗早成惯例,若是江南官场真的铁板一块,那不安心就是龙椅上这位。又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十三阿哥醒过神来,忙道:“怕是不至于,曹颂早年领的是侍卫职,即便在西北也是奉命护卫中军主帅,哪里有机会正面对敌……况且那小子是跟在曹颙身边长大的,即便这两年在江南历练,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有这么大的魄力……”雍正闻言,面色稍缓耳,道:“朕觉得也不至于。”笑着对十三阿哥道:“说起来,这个曹颂是不是同十三弟妹有亲?”十三阿哥道:“他生母与弘暾额娘是同祖的堂姊妹,说起来倒是不远的姻亲。”雍正点点头,放下此事不提。十三阿哥从御前退下,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他倒不是怕曹颂闯祸,而是担心皇上为了保全范时铎,将曹颂推到台前来。他晓得皇上的性子,最是护短。范家功勋大族,明面上并未参加早年夺嫡之争,实际上暗里的却投靠了四阿哥,否则的话,四阿哥也不会在发作了范时捷后,又将范时铎推到两江总督的位置上。就连范时捷,即便罢了都统,又授了侍卫,在宫里当差。真若是厌弃范家,怎么会如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