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怕真的没命,不怕真的腿断了,一辈子不能走路?许眠住的房间是上一次晏初水住过的豪华庭院房,与他不同的是,她喜欢庭院,所以不仅拉开窗帘,连落地的玻璃门也是敞着的。他走过去,哗啦把门关上,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这里是一楼。”“担心我就留下来陪我呀!”小姑娘乖坐在床边,精准地捕捉他话中的每一层深意。“……你脸皮怎么那么厚?”他终于憋不住了。“你脸皮薄,我脸皮厚,正好互补。”“……”“对了。”她继续说,“初水哥哥,你怎么把我微信删了?”“删你就删你,不需要理由。”他冷着脸开门向外走,“还有,不要再纠缠我了!”“我会再加你的,记得通过哦……”关门的时候,好像是听到这么一句。可那又如何?她加是她的事,而拒绝是他的权利!晏初水在床上翻了个身,大约是真的睡不着,他索性下床,走到一旁的写字台拿手机。自打逃到檀城,他还一直没开过机,一阵短促的音乐后,黑色的屏幕亮起。他点开微信,通讯录那栏亮着一个小红点。心手不一的,他点了一下,确实是许眠发来的好友申请。而她的申请语是——超级喜欢初水哥哥的眠眠啾咪~晏初水两手一抖,手机哐叽掉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脚趾上。痛到爆炸。啾咪她个大头鬼啊!***第二天天刚亮,晏初水设定的闹钟就响了,知道许眠是个爱睡懒觉的人,所以想避开她,必须得起早。除了时间要规避,地点也是关键,绝不能再从檀心居抄近路,只能从外围走。山南的路不算陡,可绕上一大圈也很吃力。他六点半出发,一直走到九点,才看见厂房的屋顶尖。甩掉许眠,他总算可以好好找东西了。按照他父亲晏青檀的说法,宣纸厂的工人名册都在二号厂房的一间办公室里放着,记录了晏家祖祖辈辈造纸以来所有雇佣过的工人。历史可谓久远。他扶着一棵老树,稍微喘了口气,才又抬脚朝厂房继续走,刚走十来步,他突然察觉到不对劲。早已衰败的工厂今天……异常热闹?!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他看见陆陆续续有人从他家厂房进进出出,像是在搬东西出去,又像是在运东西进去。讲真,这样荒废的厂子,无论是搬出去,还是搬进去,都很离谱。他来不及细想,快步跑上去。“你们……”他刚走到厂房前,话还没说,就有搬东西的工人对着他鞠躬问好:“老板好!”“???”要不是他最近刚看过医生,每天准时服药,他差点以为自己又幻视幻听了!“谁、谁是你老板?”“是老板娘说的啊。”年轻的工人身强体壮,扛着捞纸的大竹廉,笑容满面,“她说老板一会儿就来,高高瘦瘦,戴着眼镜……”晏初水更加匪夷所思了。“什么老板娘?”话音刚落,厂房里款款走出一个红艳艳的小姑娘,一见到他,比工人还欢喜。“初水哥哥!你来啦!”又是她?!晏初水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你你你……”他抬手指向这些进出的工人,竟不知该先说哪一个,最后指尖摇摆不定,转向了许眠,“这些人都是你安排的?他们在干吗?”许眠“咦”了一声,比他还奇怪。“不是你昨天说,这次回来是为了重开宣纸厂嘛,所以我找人把厂里打扫干净,换上新设备,你才能开工呀!”呵呵。他冷笑,“谁和你说宣纸厂是我的?这个厂哪怕倒闭,也是我父母名下的,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她恍然大悟地张开嘴,像是傻了眼。没错,像是。因为她立刻对周围的工人大声说:“大家注意一下,我不是老板娘,是少奶奶!”“……”逻辑一百分,令人发指的程度一万分!工人们齐刷刷地回应——“少奶奶好!”难得的好天气里,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而晏初水的脸色却在这样美妙的环境中乌压压地黑着。他是一无所有,但也不代表她能上房揭瓦!“马上叫他们住手。”他沉着脸,一字一顿地对她下通牒。许眠一言不发。还笑嘻嘻地不以为然。她用笑容回应晏初水的指令,以及最高级别的嘲讽,那就是——你说的没用。空气刹那凝固。从他身旁路过的两个工人察觉到不对劲,互相使了个眼色,企图暗暗避让,然而晏初水手长腿长,还是快了一步。他一把掀翻两人肩上担着一捆长竹竿,哗啦一声巨响,两三米长的粗竿通通砸落在地,瞬间打破了现场热火朝天的气氛。近处的、远处的、门里的、门外的……全部停下手上的活,朝这边望去。传说中的老板阴冷可怕,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老板娘,像是……要打人?下一秒。晏初水就扼住她的双臂,将她牢牢钳住——“让他们、都给我、滚。”虽然晏初水经常冷着脸,可他是不是真的生气,许眠还是会区分的,比如现在,就是真的、超级、无敌的生气!“你以为你是谁?把墨韵搞垮了还不够,连宣纸厂也要一并下手?你是觉得自己手眼通天,还是当我已经死了?”换作以前,被他一吼一吓,她多半是要流眼泪的。但现在不会了。她抬起右手,慢悠悠地挥了一下。工人们拿的是她的钱,听的自然也是她的话,无论晏初水吼得多大声,也远不及她随意的一挥手。人群四下散开,周围再次归于宁静。阳光将满地的枯草晒成金色的浪,许眠记得小时候,每到这样的季节,外公都会带她上山挖红薯,然后找个土坑,堆上枯草,一老一小就着微凉的秋风,烤红薯吃。大的归外公,小的归她。说起来,烤红薯真是一种很神奇的食物,烤的时候香气扑鼻,看别人吃也觉得金黄诱人,可真等自己吃上嘴,就平平无奇。毕竟,只是烤红薯而已。人生的许多事都是这样,怀揣憧憬、心动不已,真正得到后……不过如此。所以许眠一向不追求仪式感,因为弥散在空中的气味,往往让人对求而不得的东西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事实上,人只有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才可能得到真正的满足。她一直都知道想要的是什么。而晏初水知不知道,她就不能肯定了。“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他站在荒芜中,冷冽地注视她,高挺的眉骨下,灰影压着他的双眼,暗沉得像深海中的冰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