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会刻印?”她明显不知道这件事。施诗磊半分不敢在奶奶面前露出自得的神情,乖顺地点了点头。“真好。”奶奶听了高兴,说,“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了,什么也没送你。我这里呢,有一枚老印……”“奶奶不用了……”施诗磊听到苗头,连忙谢绝道。符奶奶用眼神示意他先不要回绝,从旁边书架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让施诗磊坐下来,一面说:“这枚印是我父亲在我二十八岁的时候送给我的。起初,我不肯从学校辞职,他就刻了这个给我。本来呢,我要送给钦若的妈妈,可她不写字也不画画,给了她也没用,当时就送了她点别的。我一直想着这个印什么时候能够送出去——钦若我是不给的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也不知收了多少以前留下来的宝贝,少一个不少,多一个还嫌没地方放。”施诗磊想起符钦若总是动不动说起自己的什么东西是长辈留下来的,果然是这么一回事。他看着符奶奶手里那枚印,上面的印钮竟然是夔龙的模样,看得他心中大惊。也不知道奶奶的父亲是出于什么想法,将这枚印送给自己女儿的。而这枚印章的石料是田黄冻的,价格不菲,价值也难以估量。“现在好啦,你来了,就能把这个送你了。”符奶奶说罢,把这枚印章放到了施诗磊手心里,说,“今后好好写字,也好好做人。”施诗磊一个激灵,听出奶奶话中有话,不免心里发毛。他摇头,还是想把印章还回去:“奶奶,我不要,这个太贵重了。”“施施。”符奶奶脸上原本亲切的笑容消失了,但她确实还是微笑着,“先前奶奶说,要问你一些事?”施诗磊心中一凛,放弃了归还,轻轻点头:“奶奶您问。”她从旁边找到一张凳子,坐在他身边,问:“上回钦若的爸爸妈妈回来,人在杭州,你见着他们了吗?”施诗磊竟然从来没有想过奶奶问的会是这个,顿时怔住。他想不出对策,只好如实摇头:“没有。”“为什么没见到呢?”符奶奶想了想,问,“他们待的时间也蛮长。是钦若没说让你们见面?”他拇指摩挲了一阵印章上的夔龙,一想不对,还是放好在桌上,低着头说:“他问过我的,可我……”“不想见?”奶奶进而问,“不敢见?”施诗磊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既不想见,也不敢见。他也想不出缘由,只是觉得,自己由衷地害怕。施诗磊一直低垂着脑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奶奶的问题,心底又涌出一些不具名的委屈,便抿了抿嘴唇,低声说:“对不起……”“唉,傻孩子。”奶奶揉了揉他的头发,“自己的爸爸妈妈,有什么好害怕的?”施诗磊错愕得抬起头来。符奶奶找来一张雪白的宣纸,还有印油,慢条斯理地说:“你去见他们,让他们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总比他们自己去了解你是怎么样的人要好得多。”这话听得施诗磊心噗通噗通直跳,符家太大,而他太不知深浅。他咬着嘴唇,却不敢细问些什么。“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秘密,也都有自己不希望被挖掘出来的过去。坦然一点,告诉好奇的人那些你想让他们知道的,总好过,他们把你不想透露的也挖出来。”她说的话越发直白,让施诗磊也不必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身体发凉,想在心里悄悄舒一口气也做不到,看到奶奶拿起印章,忙不迭说:“奶奶,这个印,我真的不要了。”符奶奶好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似的,把沾了印油的印往纸上轻轻一放,又稍微用力往下压。没过多久,等到她把印拿开时,雪白的纸张上留下了一个白文的印记——是古隶的“明夷”二字。施诗磊在脑袋里快速搜寻了一番这两个字的出处,最后落到周易上,不免惊讶。“《周易正义》上有云,‘时虽至闇,不可随世倾邪,故宜艰难坚固,守其贞正之德。故明夷之世,利在艰贞。’”符奶奶把印章放下来,放到施诗磊面前,说,“拿着吧。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道理应该也是本来就明白的。”施诗磊握住手里的印章,在快走出房门时,还是咬紧了牙关,转过身问:“奶奶,叔叔阿姨是不是查到些什么了?”符奶奶就要下笔的手一顿,在灯光之后抬起了眼。“我现在……”施诗磊想不出其他词,“我现在不做坏事了,是真心想和符钦若在一起的。”他把印章握得紧紧的:“我不想和他分开。”老夫人诧异地望着他,慢慢把笔放下,温和地点头:“我知道。钦若也不想和你分开。”施诗磊听了愣住:“他说的?”“嗯。”她微微笑着,说,“他当着全家人的面,和他父母说的。”他为之一振,想到这些天符钦若待他还是一如往常的样子,竟然没有一丝异样。可是,他却不知道,原来在符钦若家里面,已经发生了这么正面的对峙。“那,叔叔阿姨说什么了吗?”施诗磊忐忑不安地问。符奶奶仍是和蔼地摇了摇头。“他母亲没说什么。至于尹澄——”她顿了顿,说,“尹澄说,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心肠太软了。”“心肠软?”他完全不明白,如果知道了他的过往,怎么会有这样的论断。他原以为,要是符钦若家里的人知道他以前是个MB,别说扫地出门,他根本连这个门都没有机会进的。但是等他再见到符钦若,一切好像已经风平浪静了。所以说,大家都接受,也都同意了吗?奶奶看他茫然不解的样子,还是没有起身,温声宽慰道:“放心,今后啊,你就是咱们家的孩子了。钦若的爷爷呢,也是这样意思。以后有什么困难,家里人都会帮你的。只要以后你和钦若好好过,就比什么都好了。”“奶奶……”施诗磊听得心一截一截往下陷,鼻子也开始酸起来。“挺晚的了,回去睡吧。”符奶奶往外头递了个眼神,“小心夜路。”施诗磊道别了奶奶,顺着楼梯下来,往房间里走的时候,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他原以为会是一道根本跨不过去的坎,可他却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安然地走过去了。也不知是不是他忧患意识太强,知道这样的结果,他竟然还是不能相信是真的。符钦若的爸爸说,他的心肠太软了。何以见得?他们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按照奶奶的意思,符叔叔应该是把他的底都给端清了,跟符钦若在一起以前,甚至遇到符钦若以前的那些顽劣事迹,应该早就进了长辈的黑册子里。那么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论断呢?还有那天——施诗磊在会所里见到符钦若的那天。符钦若的舅舅和姚锡阳同时在场,姚锡阳会不会说了些什么?而且,他的事,符钦若的舅舅知道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