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渊道:“就怀德甚为可怜。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同窗数年,如今他惨遭家变,我却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善存安慰道:“保住开泰井,我们两家让其盐灶恢复生产,他父亲在天之灵也能告慰了。”顿了顿,叹口气,“世事难料,一个大家族,好端端地就在一个月时间侵颓殆尽,真是作孽。”静渊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善存道:“我已经让人把傅家少爷接来运丰号,这几日会有人看着他,不让他去春秧街闹事。你就放心吧。”静渊似乎吃了一惊,眼中却马上露出欣喜之色:“有岳父照应,那自然甚好。”善存看着他,笑道:“你是个有心人,这一次更是用心,我没有看错人。”“岳父谬赞了。”静渊谦逊地道,和善存对视,目光亦是深如静湖。善存看了他一会儿,也没有说话。丫头换了热茶进来,他端起喝了两口,看似无意地说了一句:“你和我当年真是很像。”静渊亦刚拿起茶,听他这么说,便放下茶杯。善存忽然一笑,“我年轻时过得轻贱日子,为争口饭就得想尽心思,做了多少得不偿失的事情。我是贩私盐出身的,你却不同。想来今后你的造化定在我之上。”静渊一怔,琢磨他话里的含义,不知他是意图讽刺还是只随意一说,没有接话。静渊进来的时候,七七正和三妹坐窗前玩“捞子儿”,将细绳穿着的生苞谷串子往上抛,看谁的手背上接的最多,孟家大少奶奶秀贞坐在一旁笑吟吟看着。两只细白的手翻飞如蝴蝶,手里苞谷米金黄,如金珠配白玉般可喜。静渊微笑着在窗前看了一会儿,七七正赢了,哈哈笑着在三妹头上敲了个暴栗。三妹吃痛,秀贞笑着伸手给她揉揉,一抬头看见静渊站在窗前,哟地一声,笑道:“林姑爷!”两个女孩子往窗外看去,都呀了一声,七七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他,此时见他站在眼前,便如那天黄昏时那般温柔神色,心中一动,站了起来。秀贞道:“姑爷快请进来。”给三妹使眼色,三妹哦地一声也站了起来,匀出位子,待要把桌上的苞谷串儿收了起来,静渊却一边进来,一边道:“不关事,你们继续玩。”七七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也不知道心里是喜是愁,只好又坐下。静渊便站在秀贞那边,斜靠着墙,对三妹道:“继续玩。”七七迷迷糊糊伸手捞起子儿,往上一扬,手背一颤,却没有接住,苞谷串儿全掉桌子上了。三妹笑道:“你输了!”伸手在七七额头也重重敲了一下。七七疼得眉毛一缩。秀贞便笑着骂三妹道:“小丫头,真上上脸了!”三妹撇嘴道:“我刚挨了那么多下,还不趁姑爷来的时候占下便宜?”七七脸上一红,静渊便是一笑。秀贞回头对静渊笑道:“姑爷可见着了,咱们这家里可是没规矩。”静渊道:“可见大家一族亲和待人,这原是好的。”秀贞道:“好是好,就是失了规矩,惹人笑话,哪像个闺女样!这两个丫头便是在家里最能折腾的,连至聪都拿她们没办法。有一次说是挖人参,硬是把老爷从云南买的山茶给挖得烂了根,惹得我跟她大哥哥被好一阵骂。”三妹忙道:“那次我可没有插手。”秀贞道:“你敢说不是你调唆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桌上苞谷子儿收了,对三妹道:“走,跟我去趟厨房看看夫人的药。”三妹知道她是想让静渊和七七独处,便笑嘻嘻跟着秀贞出去,快出门时,却从秀贞手里抓起苞谷子儿,放在七七手里。七七道:“干吗?”三妹笑道:“你们要是不说话,便玩玩捞子儿,有什么气要撒的话就这样。”她用手指指额头。七七啐了她一口,三妹笑盈盈去了。抓着一把苞谷,只捏得一手汗,却仍不知道该说什么。静渊见她神色尴尬,正要开口,走廊里却传来秀贞和三妹的惊呼,只听三妹道:“哥,你要干什么?”有拉扯的声音,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静渊和七七都有些惊讶,忙走出房门,却见罗飞一脸冷峻,正急急走来。静渊抢先一步挡在七七身前,罗飞一声冷笑,走来将他一推,手一伸,抓住七七胳膊。七七低声道:“你要干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阿飞将她一拉便走,话声中却听不出喜怒:“自然要好好说,咱们去找老爷。”静渊冲过去,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放开她!”罗飞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说过,她现在还不是你林家的人。”第一卷 洪流 第二十一章 风波起(4)静渊淡淡一笑,道:“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也不关心你要说什么。只是你现下可要考虑好,你今天所做的所说的,究竟对谁的影响最大,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罗飞本紧紧拽着七七的手腕,听到这句话,手不禁一松,眼里闪过一丝迟疑。七七道:“阿飞,究竟出什么事了?”罗飞看着她,她一脸怔忡,双眸清澈无染,他满心的话想说出来,可看着那双眼睛,竟然语塞。他转过脸去,不敢看她,半晌,抬起头来,对静渊道:“我们谈谈。”静渊的脸上,慢慢露出极细微的一丝微笑。初夏的阳光,映照在庭院的池塘中。几尾锦鲤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假山上一株小小的石榴冒出了花苞。七七在回廊上,秀眉微蹙,远远看着静渊和罗飞在池塘边,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三妹和秀贞亦在一旁,心知肯定有甚变故,见七七在一旁发愣,只不敢表露出担忧。“说吧”,静渊看着远处一棵女贞树,上面密密一层白色繁花。“你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谋算自己的好友。”罗飞的目光紧紧锁住静渊的侧脸。“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静渊淡淡一笑。“傅怀德原本戒了烟,之所以会重新进烟馆,难道和你没有关系吗?”罗飞凛然道。“看来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说我不明白,是指傅家的事情,与至衡有什么关系,值得你这么冲动?”静渊依旧看着远处。罗飞听他已默认与傅家的变故有关,不禁冷笑了一声,“这种为达目的不惜牺牲友情的人,七七若跟了你,也不过是你的另一枚棋子而已。”静渊转过身来,直视着罗飞的眼睛,“我不想和你多说什么,我和怀德之间的事情,也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说这些话的目的,是因为你觉得你有资格和能力让至衡过上她想要的日子?”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尖利的嘲讽,罗飞知道其中的含义,哼了一声,却不能回避自己内心中的答案。过了片刻,方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但至少这世界上另外有人有资格,只是那个人不是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