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渊朝不远处的回廊看去,七七正往他的方向看来,见他转头,赶忙将脸侧过一旁。静渊心里倒有些微的酸楚,道:“你若觉得你能帮得了她,你想做什么说什么就去做吧。”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你自幼跟着孟老板和你父亲,盐商之间的倾轧争斗也见得多了,以你的经验,当很清楚这次傅家的事情,不仅和我林家有关,若将所有的事都抖出来,可不一定会达到你想要的结果。”叹了口气,“这其中最无辜的是谁,你很明白。”罗飞心中一震。静渊眼中那丝柔软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虽只转瞬即逝,但却如黑夜中一道闪电,直照得人心中惊颓。想了许久,罗飞方道:“欧阳松野心很大,他不会仅仅想要开泰井的股份。”静渊脸色一动,嘴角露出一丝钦佩的笑意:“多谢好意。”罗飞苦涩一笑:“我对你无甚好意,你也不用谢我。你记住我的话,假如你敢亏待你那即将过门的妻子,我既不会让你好活、也不会让你好死。”说完转身就走。“你等等!”静渊叫道。罗飞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身。静渊道:“你在香雪井……”罗飞冷冷地道:“自你成亲之日起,我与孟家的产业不会有任何关系。”“怀德在你家,他还好吗?”“他很好,你若顾念旧情,就帮他好好看住艾蒿滩的产业。”罗飞路过七七,朝她微微一笑。七七被他笑迷糊了。三妹与秀贞觉得有些尴尬,避到一旁。罗飞柔声道:“刚才有些小误会。”七七心里难过,轻声道:“你适才要去找我爹说什么?”罗飞道:“生意上的事情,本不该把你扯进去。你成亲那天,我可能不能去送你了。”七七道:“你真的要走吗?你不是好好在香雪井待着吗?”罗飞笑道:“那是你的陪嫁,我难不成跟着你嫁到林家去吗?帮你料理好了,我的事儿也算了了。”秉忠从东边厢过来,远远见到罗飞,叫道:“阿飞,快跟我去见老爷。”罗飞应道:“是!”也不再和七七说话,朝他父亲走去。七七见他和秉忠说了几句话,一齐往善存书房走去。静渊待罗飞走远,方从院子里走过来。“你们说了些什么?”七七满腹疑惑。静渊似乎松了口气,眼中蕴着笑意:“想来他总不放心你嫁给我。不过,他虽然不放心,但却还是放下了。”罗飞把她放下了。从她记事起,他是她的兄长,她的玩伴,她的保镖,她的朋友,若是没有静渊,说不定还会成为她的丈夫。如今,他告诉她未来的丈夫,他把她放下了。放下,他也许会过得更好。只是,她的心里为什么会觉得空落落的呢?她的落寞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因为她知道,她眼前这个男子是多么敏感的一个人。于是她扬起头,让阳光下榴花的颜色映满脸颊。她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可这一次,她要让自己变得笨一些,迟钝一些。她慢慢露出笑容。不知为何,虽是笑容,可静渊看在眼里,心里却不是什么滋味。空中传来鸽哨声,晴天朗日,碧空无云。这两个年轻人都在想,不论如何,这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消磨过去了,空气里已经开始有忍冬的香味,丁香也开始绽放了。孟家和林家,即将迎来他们最好的时光。第一卷 洪流 第二十二章 关山几重(1)善存穿着一件家常棉布袍子,衣饰甚为简朴。书房里依然熏着那种东洋的百步香,花梨大理石案上的香炉里,冒着袅袅的蓝色烟雾。秉忠先是汇报了一下近几日的新来进账,然后停了停,沉声道:“开泰井给孟家的股份分成三成,已将两成送予省里的刘局长,剩下的一成,我已着人细细算过,若进项正常,年内偿清傅家债务,也不算太过艰难。”善存容色端详,目光柔和,听秉忠笔笔算来,并不出声回应,只在秉忠说到关键之处,方轻轻点点头,以示赞许,听到后来,方说:“给傅怀德在钱庄设个账户,每月往里支入500大洋,他要也罢,不要也罢,这笔钱咱们都给他存上。”秉忠道:“是。”再笑道:“这一次我们下了血本,省里盐务若聪明识时务,老爷这个商会会长的头衔指日可待。”善存缓缓道:“捐官入仕,早在前清就有先例,我自幼是个低贱的人,穿上官服,也不过像偷人衣服穿的猴儿,无甚意思!倒是在商界扎稳脚跟,以后即便下位,也能给乡里留点念想。”秉忠笑道:“老爷深谋远虑。”这时罗飞嘴唇一动,似想要说话。善存道:“阿飞,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罗飞道:“清河的盐务,盐店街新来的管事欧阳松,也有开泰井的股份。”善存淡淡地道:“静渊要留一手,对林家有好处,对林家有好处的事情,对咱们孟家,自然也不会是坏事。”罗飞立时明白,善存早已知晓静渊将自己手中开泰井股份全部赠与欧阳松一事,想来静渊为之所做的一切,他均了如指掌,其中牵扯关联甚多,自己多说无益,当即缄口不语。善存道:“你几日前跟我说,你要离开运丰号?”罗飞跪了下来,向善存磕下头。善存对秉忠道:“阿飞的决定,老弟你当早已知晓了?”秉忠黯然道:“是,我们已商量好。”善存看了一眼罗飞,柔声道:“这么多年,孟家上下都把你当作我的干儿子,你的身份地位,和至聪他们并无区别。不说我对你的情分,你父亲对你,也从小就把你往盐铺东家那儿培养。你这么一走,我们多年的心血可不是打了水漂?”淡淡的香烟飘过窗棂,窗台下,是新植的盆景,小小一株六月雪,白色的柔柔的光影,混合着百步香的香味,让人思绪纷乱。罗飞并不抬起头来,只垂首道:“求老爷成全。”善存慨然一笑,道:“成全?若不是七七早有婚约,我成全的,岂止是你今日远走高飞的心愿?命定之事,我强求不了命,自也强求不了你。自求多福,你是出类拔萃的人,有你命中自有的出息。”罗飞眼眶一热,心中隐痛,只连连磕头。秉忠眼眶也红了,清了清嗓子,向善存躬身道:“阿飞的本事,是老爷手把手教的,他这一辈子的福分,全在老爷手里。”善存沉吟道:“想来你如今要去的地方,也早定好了吧?”罗飞道:“扬州。”善存微微一惊:“扬州?”眼光看向秉忠。秉忠道:“是去扬州秦奉全秦老板那里。”孟夫人是扬州人,秦奉全是扬州数一数二的盐商,秦家与孟夫人婆家亦是故知,善存立时明白秉忠如此安排的含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