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微把卫生纸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关我屁事。”“我睡不着了。”“去我房间等着。”陈树微系起裤子,从门下的缝隙中看到一双并不移动的拖鞋,“去啊。”他等陈墨亭离开,反复冲了好几遍水,走出隔间仔仔细细洗干净手,特意跑到陈墨亭宿舍贴门听了听,哪来的呼噜声。又蹑手蹑脚回到单身宿舍,陈墨亭已经自来熟地裹上了他的毯子,似乎睡着了。陈树微只穿着背心短裤,好歹从他身下抽出一角毛毯盖在肚子上,枕着胳膊透过黑暗看天花板。第三次上床未遂之后,他不信邪地又约了凌剑三次,次次都在临门一脚时被人打断,回回都让他软得像晒化了的雪糕:一次是他大哥喝醉了打电话来骂他不孝,一次是陈墨亭班主任的临时家访,还有一次是他的小祖宗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打电话查岗,问他这么晚了不在福利院去哪儿了。陈树微在黑暗里双手合十,诚心实意地拜了拜空中的各路神仙: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就想跟凌剑上个床而已。“爸。”“干吗?!”他每天追着陈墨亭叫儿子,刚开始陈墨亭还反抗,后来不知是疲了还是怎么,从懒得纠正到主动用“爸”代替“宿管”来称呼他,年仅二十四岁的陈树微偏偏听得理所当然。陈墨亭往床里面挪了挪,贴着墙给他让出更大的地方,面向他侧躺着,分出更多的毛毯盖住他:“我请你看电影吧。”陈树微也往床里挪了挪,平躺着斜他一眼。陈墨亭一双眼睛反射着月光,猫眼似的闪闪发亮。“你哪来的钱买电影票?”“你给我的零花钱我都攒起来了。”陈墨亭又往外凑了凑,兴奋地压低嗓音道,“乔征的新电影,电影院外面都是他的广告,特别帅。”“我是他影迷很正常,他是我这个年代的。”陈树微老气横秋地说,“你喜欢他就不对了啊。”“怎么不对了?”陈墨亭老大不服气,“别以为我不懂电影艺术。”“还艺术呢。”陈树微闭上眼睛,“你能说出十个凌剑演过的角色名,我就让你请我。”“谁的?”陈树微张大眼睛,又皱起眉头紧紧闭上:“乔征,乔征。”“凌剑是谁?”陈墨亭盘腿坐起来,抱着胳膊问,“你又喜欢新明星了?”“没有,我的小祖宗。”陈树微一伸胳膊把他按回床上,“我就爱乔征一个,真的。”怕陈墨亭闲下来惹是生非,陈树微天天拖着他用笔记本电脑看碟,却没想到他会跟着自己喜欢上了乔征,模仿起乔征的经典镜头有板有眼。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陈墨亭的演技突飞猛进,感觉过不了多久就能把大人小孩玩弄于鼓掌。陈墨亭没了动静,陈树微以为他睡着了,拉起毯子盖住他露在外面的肩膀。“哪天你不喜欢乔征了,说一声。”“然后呢,你杀了我?”陈墨亭冷哼:“宋冷书、余念歌、贾磊、吴东……”他毫不停顿地说出十个乔征的角色,还是按照作品的时间顺序来的,陈树微扬起眉毛,用力揉乱他的头发:“行啊你。”陈墨亭抓住他的手腕塞回毯子但不放手:“跟我一起看电影。”“好~”陈树微拖腔拉调,转着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快睡吧。”陈墨亭防备的壳每多一条裂纹,陈树微心中异样的感觉就会加深一些:作为一个浪荡惯了的纨绔子弟,他向来不愿为任何人任何事负起责任,别说恋人了,连花草宠物都是累赘,但看着陈墨亭一点点表现出对自己的依赖,他却没有掉头就跑的冲动,而是想让这个臭小孩过得更好一些。长得好看果然占便宜。陈树微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陈墨亭堪称精致的面孔,又得意扬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紧接着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凌剑的样子。他为了破除跟凌剑约而不炮的诅咒,已经一个多月没跟人上床,也算是奇迹了。堂堂青岛之狼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人。这一定是心理陷阱。陈树微心想,越得不到才越在意。冷静,淡定。方震上课基本不看讲义,仗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和迎合低龄的幽默感成为年级最受欢迎的数学老师。此时他一边潇洒地做着手势,一边留意台下的一举一动,直觉要出事——陈墨亭最近心情不错,脾气也好了很多,但今天不仅迟到,浑身上下还透着几分阴沉,感觉随时都会爆发。几年小学老师当下来,方震已经历练出超群的眼力,坐在陈墨亭身后的齐晖眼皮一抖,方震就知道这不怕死的学生又要开始他永无止境的恶作剧。他挨过陈墨亭几次揍之后就老实了很多,但随着陈墨亭的忍耐力上升,这记吃不记打的小子便恢复本色。方震刚要点名让齐晖回答问题来化解这场危机陈墨亭就掀了桌子纵身扑向齐晖,陈墨亭看上去瘦小,力气却很大,又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两拳就把高他一头的齐晖打得求饶,如果不是方震及时制止,齐晖肯定要满脸开花。陈墨亭眼中简直就只有齐晖一人似的,一门心思要补上一拳再加上一脚,都被拖到门口了还在向齐晖的方向张牙舞爪。方震命令班长维持自习秩序,拦腰抱起陈墨亭运到办公室,把座机往他面前一放:“给你监护人打电话。”“不打。”“你怎么回事?”方震拧起眉头,“怎么还敢在课堂上动手了?”陈墨亭从身后抓下齐晖贴的纸条,拍在桌上。“他这么干又不是一次两次,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这个么,”陈墨亭冷笑,“今天是黄道吉日。”方震没好气地拿起听筒,被陈墨亭一把抢过来挂断:“对不起,我错了,我可以向齐晖认错,你不要找我爸。”“你爸?”陈墨亭用批判的眼神看着他,坚定不移地说:“我爸。陈树微。”“我知道。”方震当了这么多年的班主任,这点应变能力还是有的,“我要打电话给医务室看有没有人,你看看你。”他那句“我知道”出口,陈墨亭眼睛一亮,低头看了看自己。他刚才骑在齐晖身上,膝盖磨破了:“小事,不用去医务室,用水冲冲就行。”方震一把拉住他:“到底为什么动手?”陈墨亭无奈地叹口气,仿佛他在无理取闹:“上学路上被狗追,心情不好……老师你不回去继续讲课吗?”方震根本不信他的借口:“陈墨亭,你要相信老……”“报告!”这有点奇怪的公鸭嗓一听就是齐晖,他上学上得晚,已经进入变声期,高出陈墨亭一个头的他,越过陈墨亭的头顶冲方震笑:“老班。”方震正想说一些感人肺腑的话却被这小子打断,不耐烦地皱眉:“还没下课呢,你来干什么?”“我承认错误来了。”齐晖挤到陈墨亭身前,挠着头哈腰,“是我先往陈墨亭背后贴纸条的,不是他的错,是我错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