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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曾有太过明显的桀骜,甚至顽劣,现在已被妥善收藏。偶尔会冒出来一点,你留意到,又被压下去。 关陆坐上车,那股油腻的葱肉香也被他带到车上,不得不开了窗。他咬着包子系安全带,被烫得嘶气,然后含着舌头说,什么二十年不变,我看没什么能二十年不变的。味道早就不一样了。 魏南的神色柔和了一些,问他,“你又知道?” 关陆笑起来,“你才不知道。我小时候,住外婆家对门的就是桂香楼的大师傅。他儿子隔几天就有好东西吃,成了那一片的孩子王。别人家小孩要不就拿钱拿玩具跟他换包子,要不就听他差遣挣包子。” 这回魏南也笑,“你是哪一种?” 关陆料到他会问,接口道,“都不是。”他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来,伪装谦虚地说,我把那小子揍了一顿,抢包子。 回到酒店就各回各房,关陆又收了一下邮件和消息。吴怀莘那边留了个言,希望关陆回宣台之后跟他谈谈。 关陆有些无奈,和谁在一起,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岂止是两个人的事。 他没跟魏南说。下午魏南打电话来找他去吃饭,客房电话响了三四声关陆才接,听完就跟魏南讲,“我在房间。” 魏南按门铃,门开了,关陆搭着毛巾来开门。他居然大下午的洗澡,头发还没干,下身穿着一条夏威夷沙滩裤,红底橘花,俗艳无比,衬得整个人刚从热带海滨椰子树下游回来似的。 魏南的心脏相当好,他看了一下关陆,提醒他,“今天气温一度左右。” 关陆反而把门更推开,打量着魏南,说,“我还没换衣服,你先进来啊。” 魏南关了门,关陆站在床边穿牛仔裤。 房间里没开灯,没什么光。关陆侧对着魏南,背部凹陷的地方有阴影,线条十分漂亮有力。是那种石膏人像缺乏的生命力。 他穿好衣服就去关电脑,一手托着笔记本电脑的底,一手扯电线。走到桌边发现桌上正当中放了杯热水,于是腾出只手端走水杯。 他是想要高效率一点,三合一。却忘了玻璃杯里装的是滚水,杯壁还很薄。一个没端稳,碎裂的声音炸开,水泼了,玻璃杯摔碎在地上。有些碎片溅到他拖鞋上,被抖落了。 关陆没叫客房服务来收拾,蹲下身去捡。魏南走到他身边,说,“小心手。” 关陆下意识望了眼魏南,魏南站着,逆光,居高临下的。关陆利落地把完整的玻璃片捡掉,好笑地承认,“跟你一起我特别容易出错。” 两个人都一时没有动。地上还剩有一些碎玻璃,小片的,暗中反光强烈。像一个预设的舞台场景。 关陆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懵懵懂懂走入了一幕戏。感情到位了,但是剧本是别人写的,将要发生什么无可预计,对这段关系他缺乏掌控力。 他还蹲在那里,魏南弯腰,按了按他的肩膀,问,“腿上怎么弄的?” 关陆那晚撞上桌沿,小腿上有一块青青紫紫的。刚才套牛仔裤关陆也看见了,痛倒不痛,就是看起来夸张。 “没事,磕的。” 魏南看似放任,还是管的。太远了管不到,但是在他面前,关陆最好一点小伤都不要有。 关陆抬头看魏南,魏南的语气有些重,平淡地说,你就那么不小心,还是越活越回去了。 换个别人对他说这种话,关陆会觉得那是蹬鼻子上脸找抽。魏南这么说,他却半点火气没有。 关陆主动退让一步,说, “昨晚没睡好。”站起身,补道,“不过承您贵言,争取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关陆按亮了“请即打扫”的灯,也没出去觅食的心情,两人在酒店的中餐厅点了几个菜。 关陆看见菜单上有出名的荔浦芋头,就要了一份,蘸白砂糖吃。 吃完之后,天黑了。这天晚上月亮很圆很满,是景安难以看到的。从餐厅走出来,外面有大丛的四季桂。树影萋萋,仔细看,枝桠间没有黄白色细碎的小花。园林里没人,关陆看天不看地,评价道,月明星稀。 他说,“我小时候以为只有我看出有月亮没星星,星星多月亮就不圆。后来发现是人都知道这规律。”他转头看魏南,又问,“你从来不提你以前的事。” 魏南道,“你不会觉得有趣。” 关陆就没追问下去。走两步,回头说,“换个问题。我没问过你,和我在一起开不开心?” 拖泥带水,进退两难。说出来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魏南看穿关陆罕见的迟疑,安抚似的说,“如果我不乐意,现在不可能和你在这里度假。”他停顿,放慢语速问,“还是说,你连这份自信都没有了?” 也就是那一句话的功夫,关陆像被他当场揭下一层皮。大脑空白了一下,非常、无比地想抽烟。 他说,“拜你所赐,我也没想到。” 魏南说,“你一直很好。” “不好怎么对得起你。” 魏南摇头,语调温和而肯定,“我的意思是,你本来就很好。重感情,而且敢想敢做,比很多人更有理想、行动力,和勇气。” 关陆听着听着就笑了,“我以为以上在你眼中,至少有两项是缺点。” 关陆厌恶这种对话,虽然他狡猾地掩盖了那份厌恶。谈到这类问题,魏南总有种过来人一样的淡然,平静体贴,但绝不容违逆。让关陆想变本加厉地作乱,看他变色变脸。 不过今晚,他浮在半空中的猜测落实了。魏南也是矛盾的。就像在景大里初初留意到对方的第一眼,魏南看见关陆横冲直撞招摇过市,无所畏惧。大概他天生爱炫耀,又在可以炫耀年轻的年纪。走出大学后关陆学会世故,在某些事情上仍旧是改不掉的出奇的自大和天真。后来魏南常常想让他知道,撞上南墙会头破血流。只是关陆一直没发现,对他的执着和勇气,魏南有时怀着,肉麻且感性地说,几乎是珍视和不忍的感情。 魏南说,因为你改不掉,所以可贵。 这大概是他们间说过的最不像他们不现实主义的话。这样才最好。 生活里、小说里、感情里终须有虚无缥缈的东西。关陆后来就胆子很大地伸手去魏南口袋里掏打火机,点烟抽,脸在烟雾后面,略略看不清他在笑。 认识魏南整十年,前八年,后两年。他表过情,痛过心,装过傻,犯过蠢,求过婚。比如魏南为什么不答应,或者是永无法考证的悬案。只是这一刻,关陆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他摁掉烟,莫名其妙地跟魏南说,“小时候我爸妈,因为工作,回家少。” “我爸喜欢贿赂我,每次回来除了满包石头,还给我带玩具零食。” “有次他带了一堆核桃,锤子太重,我拿门缝夹。他看见了就给我敲。前后留了两天吧,要走,我不让,说核桃都没敲完他走了我找谁。我外婆还发愁,这孩子怎么光想着吃。”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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