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陆异性缘很好,魏南看了吴怀莘一眼,说,“可以想象。”吴怀莘也笑了,“他很早就跟那个女孩子说清楚,只不过人家不信。后来还骂了那个女孩子一顿,家长来找他,因为那个女孩有轻度抑郁,又在考A-level,请求他暂时接受。他忍了半年,等考完就逃掉了。”魏南并不能信,“只是这样?”吴怀莘道,“我知道的只是这样。其他的,他没有说过。”这一局棋下了挺久,魏南回房时,关陆靠在他沙发上,快要睡着了。魏南叫醒他,让他到床上睡。关陆晃头问,“几点了?”魏南对了一下表,“十一点四十。”关陆闭眼,“我在这睡,别吵。”魏南就站在沙发边看他,直到关陆受不了,揉把脸站起来。魏南问,“当年为什么去景安?”关陆往床上倒,含糊道,“要不要这样啊,去还个书把我老底都挖出来了。”抱怨完了,低声说,“那时候,发现我干妈喜欢我爸。我亲爸。忍不了,恶心。”对越亲近的人,有时我们越苛求。关陆扯了个枕头,说后来发现那不叫个事。可能是,老了吧。魏南拍拍他,让他躺过去,“这就老了。”关陆勉强睁开眼瞥他,说跟您比嘛,我是年轻。跟苏樱比可不是老了。33第二天晨,魏南走得很早。从休假中的工作电话可以看出,他和王福生那边的角力已将见分晓。关陆和魏南至少在工作和财政上互不干涉,他是关注这件事,不过是看好戏的那种关注。猜得到七成,剩下三成留待事后看,说不定会发展成给旁观者的彩蛋。关陆计划睡一上午,却被苏优的来电扰醒。苏姑娘一接通就急着埋怨他,连叙述事情都放在其次。关陆听得头疼,喊她说重点。苏优被他的口气吓住,嘟囔道,“你……你怎么还在睡觉呀!”总算讲清了始末。也是关陆活该被她烦。苏优考到驾照一年多,开车次数不足两手指数。关陆拿这个刺激她,苏优就找了辆下属部门准备报废的手动挡破别克,开去百货商店买东西,以此证明车技。购物出来,车打不起火。关陆一听就是下车没关电,电量耗空,彻底开不动了。宣台一月底的天气,连车内暖气都没有。苏优还很天真,“我猜是不是防盗锁锁上了……”“你还以为那车有防盗?”关陆懒得训她,叫她收拾东西下车,找个地方坐着,打电话叫人。“那车怎么办?”关陆被她气笑了,说你还担心这车丢了?谁爱要谁开走。二十几岁的人,你别把自己丢了就好。苏优又期期艾艾了一会儿,问,“那你说我找谁,我哥在开会,嫂子和人看商铺去了。我好像上回留了王琦的号码,他不是你的人吗,我就说你让我找他帮忙?”关陆深吸一口气,说,“你跟他说车没电了,把地址给他。”好容易搞定这摊事,关陆闭眼睡了五分钟,又醒来,回味出不对劲:苏优有时粗心,但心不在焉成这样,完全超出正常值。这种不合常理的表现会让关陆怀疑哪里不对。要说根据,全是直觉。关陆想想,他与苏优情同兄妹,兄妹毕竟是异性,不方便。景安有蒋美愿在,小姑动什么心思,嫂子最清楚。绝出不了问题。如此一来,多虑纯属多余。原本计划睡足一上午,可惜事与愿违,最后还是十点下床,赶上“早午餐”。他与楚女士约在下午二时,吃完饭还剩两个多小时,余裕颇丰,可以考虑做点其他。关陆提前十分钟去到楚女士的一处别墅,不姓姚,而是她的私人产业。如果园丁勤勉,草种耐寒的话,宣台冬日的草地还能顽强地维持一片绿色。整个别墅园林的景观,就如大多数女主人希望的那样,碧草如茵,树木成排,灌木修剪得很好,室外景观雅致。给人一种如在小说或者电影世界中的感觉。太艺术了,很多人喜欢,但是关陆觉得不适。他更乐衷于在真实莫测的世界里冒险。进入别墅的过程当然不是冒险,他由一位女佣带入,走廊是渐渐向下倾斜的,采光不错。小厅里有人在调整一幅画,戴着白手套,大概是某画廊的工作人员。再往里走,是一个方厅。方才在走廊上听见琴声,关陆分辨不出曲目,以为是放碟。来到这里才看见楚女士坐在一架三角钢琴后,弹那支听来欢快流畅的曲子。钢琴是黑的,她的皮肤白皙,发色银白,反差强烈。黑在反光,白也如同发光。关陆曾经好奇,苏女士和楚女士,应该是一座宣台容不下的两只母老虎,怎么就超出男人理解范围的和平相处了。现在他模糊发现一种解释,她们有共性,都是经过风浪仍美的女人。看样子都能美到八十岁。可能美之一字能引发女人两种天性反应,除了男人熟知的嫉妒心,还有相互欣赏。厅里没有其他客人,否则女主人弹琴有炫耀之嫌。他是唯一的听众,关陆在曲终后鼓掌,然后走上前。楚女士并不急着合上琴盖,她的手指眷恋地停留在黑白键上。“我一直认为人至少要学一样乐器,作为毕生爱好。”她忽然一笑,“魏南的钢琴荒废很久了吧。”关陆笑。她叹息,“可惜了。”关陆不由得望向她。楚女士给他一种错位感。关陆理清思绪,发现她像魏南的生母,却根本不像一位母亲。打过招呼,楚蔚深带关陆去另一间房间,让他稍候。这间房间的墙上挂着疏落几个玻璃镜框,里面是近十年来的一些风景、静物照。窗户打开,正对草坪上的一条小径。这是类似茶室一般与客人聊天的地方,家务人员把茶和楚女士的眼镜一同送来,她将两本相册从桌上推给关陆。上面那本是魏南的照片,从两、三岁到十二、三,都是黑白照。魏南青年以后的照片很少,没想到小时候也是不爱照相的样子,留下的影像一律静而有节制。据楚女士说,机器是一台海鸥相机。下面一本有她和魏南的合照,但以她的独照居多。她翻页时关陆恰巧看到几张她生育前的照片:齐肩短发,坐在某个学校的“东方红”牌旧脚踏风琴后;像新婚时节,盛夏同女伴在景安万福园荷池前合影。她的相册里并没有结婚纪念照,也无从见魏南父亲的身影。再往后翻,是她与魏南、还有一位老先生的合照。注有一行娟秀小字,“于金陵,七六年四月中。”另一位应该是她的父亲、魏南的外祖父。关陆想想,“您是南京人?”楚女士凝视着照片里的人,笑道,“不说前次回去,前次梦到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离开久了,故乡仿佛变成陌生地。父母离世亲眷散,也就淡了最后一点联系。长在异乡为异客的滋味,要说,古人已经说透了。关陆有快速融入一个地域、群体的适应力,不意味着他没有体验过这种无故乡可归的失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