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是姜丰之子,却鸠占鹊巢,甚至愤怒来指责姜溯为何谋反?一边说着爱,却连他们之间最根本的隔阂都不曾知晓?这多可笑呢?可是这个时候,姜泽却根本笑不出来。他慢慢在这片暗无天日的不毛之地里盘坐下来,静静坐了许久许久。周围一片虚无,静的可怕。但姜泽对此并不恐惧——事实上早在前世姜溯去世的三十年里,他便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毫无激情,毫无憧憬,毫无希望,日复一日如坟地死寂的生活。……抑或者说,他本来就活在这一片虚无死寂里。他的姜溯早已逝去,而此前所有美好的一切,皆不过是他的臆想而已。不过庄周梦蝶,抑或蝶梦庄周。但凡梦醒,一切破灭。想到这点,姜泽一时有些茫然。他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他觉得很累,于是便干脆不再想了,静静休息了片刻。只是片刻。他蜷缩着身子,像只小乌龟一样,偷偷将脑袋埋进龟壳里。可是他到底不是乌龟。也没有那一个人,愿意当他的壳,将他包裹在温暖的怀里。姜泽便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一点,委屈的吸了吸鼻子。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忽然间,感觉手心蓦然滚烫。他缓缓抬起茫然的脸庞,将手掌摊开至自己眼前。这是……水滴?这儿既是不毛之地,也没有日月风雨,根本不可能会出现水滴……是以,这是姜溯的,眼泪?姜泽豁然起身。他感觉到自己心头猛烈颤动着,便朝着一个方向疯狂跑了起来。但无论他如何奔跑,视野尽头也唯有一片黑暗,广袤无垠的黑暗!姜泽停了下来,大口喘息。他终于有了一点恐惧:难道他要被关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但便在此时,姜泽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名小孩。姜泽尚在奇怪这种地方怎会有一个小孩,便被拉住了右手,被领着朝前方走去。姜泽看不清这个小孩长什么模样,只能感觉到手心温暖而柔软的触感。他被领着走了片刻,很快便到了一个充满了光芒的出口。姜泽瞧了出口一眼,然后低头去看孩子。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身旁的小孩已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这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姜泽想,而后他一脚迈到光明之中。姜泽缓缓睁开眼。许是失血过多,他的眼前仿佛蒙着一层苍白,完全看不真切;双耳也只能模糊听得有人似乎在耳畔说着什么,也完全听不真切……唯一可以清晰感觉出来的,是手心不曾离开的足以温暖他浑身的炙热温度。他轻轻扯了唇角,想要告诉姜溯他无事,不要担心。但哪怕他竭尽全力,都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试着辨别身旁之人说了什么,但到底支撑不住,又一次昏睡了过去。这一次,他的睡梦里不再是满眼黑暗,而尽是温柔的姜溯。还有那个奇怪的孩子。李御医所说第三日前,姜泽醒了过来。虽然很快又因乏力睡了过去,但总归叫众人瞧见了希望。姜溯闻之,自然更是不管不顾地要亲自照料姜泽。但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也许也要倒了。张遗便干脆以下犯上,一掌将姜溯劈晕过去,将他扶到房中另一张榻上。李御医也替他施了几针,保证他睡得更熟一些。等姜溯醒来,已是四个时辰之后了。此时姜泽虽然依旧不醒,但李御医已敢断言只要后续治疗不出差错,翌日姜泽便可转醒,不出十日姜泽腹部伤口便能拆掉缝合的桑白皮线了!这真是一个天大好消息!向来沉稳的姜溯克制不住心中喜悦,重重拍着李御医的肩膀以示嘉奖——虽然他将李御医的肩膀拍脱了臼。也便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报,闻人琰似乎不大好了。先前闻人琰害的姜泽摔倒在地以至陷入危机,甚至意图将姜泽怀孕一事抖露出来,被姜溯一掌拍晕过去,醒来也只得了张遗一碗药。但事实上他的五脏六腑俱有所损伤,命不久矣。姜溯得知这一消息,也不命御医前去,而是打算亲自送他最后一程。等瞧见已是苟延残喘的闻人琰。姜溯问出了第一个问题:“阿泽的生身父亲,如今在哪?”“死了,我早将那个畜生杀了!”闻人琰艰难抬首,喘着粗气一字字冷笑,“想不到我以为一切已经天衣无缝,却漏掉了姜丰的儿子,与他一样不同凡响!”这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却是在说二十余年前姜丰为了帝位迎娶他的妹妹闻人琬,尊其为皇后并将发妻子扶为如夫人;而今日姜溯也是手段超绝,不但让那个孽种怀了他的孩子,更如同天子一般把持朝政!果真是父子,就连这种厚颜无耻,也是如出一辙!闻人琰狠狠瞪着姜溯,吃吃大笑:“怎样,那个怪物是不是很好玩?明明是男人,却像个女人一样能生孩子?哈哈哈!是不是比那明知要和别的男人成婚,依旧怀了那怪物之子的娘,更放荡无耻?”姜溯面色渐冷。他大步走近闻人琰,忽然掐住了他的颈子,一把将他提了起来,狠狠将他掼到了墙上。他的武功或许不及姜泽,但想将闻人琰这种不过学了点功夫皮毛的文士摁死,只是轻而易举。闻人琰死死瞪着姜溯,下身疯狂扭动踢打姜溯,双手更是狠狠抓紧姜溯的右手意图将颈上桎梏扯开。但直抓的姜溯右手鲜血淋漓,他手上力气却是越来越紧。直至闻人琰浑身止不住的战栗,双眼无意识翻白,姜溯方才松开右手,看他跌落在地上嘶声裂肺地咳嗽。“伪造我不是父皇亲子,将阿泽推到皇位上,你的目的只是希望阿泽恢复闻人一族荣光,尊你为右相?”闻人琰趴在地上,一手抚着灼烧般疼痛的颈子,胸腔剧烈起伏,没有说话。但姜溯也并不在意他是否回答。最初他不明了姜泽究竟作何想,是以未曾轻举妄动。后来知晓姜泽心意,但随着时间逝去,他心中愤怒已渐渐被抚平而去,再忆及当年闻人悯用心良苦,便忍下杀心将闻人琰囚禁起来。毕竟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更是子虚乌有之事,闻人琰又有什么充分的证据来证明他不是姜丰之子呢?想来无非是一些伪造了的书信,无非是一些他母亲的贴身之物,无非是一些被买通之人似是而非的证词……所有一切明明都经不起推敲,却因为姜丰已病入膏肓,连忠奸都分辨不清,反而变成了绝对真相。不管闻人琰用了怎样的阴谋诡计,不愿相信如夫人清白的,到底是姜丰。——哪怕天下都怀疑他的母亲,但那个人,本不应怀疑的。只是这一念之仁,终究酿成今日大祸。姜溯看着闻人琰,眼中是一览无余的悔恨与惧怕。“闻人老先生当年自觉愧疚,于是在父皇动手之时不愿反抗,你却依旧执迷不悟,这是在以生命偿还对所有人的亏欠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