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猎雪是被关崇薅起来的。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外头就有礼花的炮声,轰隆隆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昨天兴奋到半夜才睡,被关崇拍着被子喊起来时一脸茫然。关崇拉开窗帘,太阳光灿灿地洒进来,他神清气爽地对陈猎雪说:“来,跟我一起贴对联。”与陈庭森过年时从没有这样的活动,陈猎雪去洗漱出来,就见夫妻俩都在客厅里拉开了阵仗,茶几上一条条铺开满桌子的对联,江怡端着一只盛满浆糊的小碗,一联一联的抹过去。“起来了?”她招呼一声,“把这张贴在你房门上吧。”关崇过来跟他一起贴,闲话道:“我小时候,每到过年,就被我妈拽起来跟我爸贴对联。现在年味没有以前浓了,仪式感还是要有的。”陈猎雪好奇:“为什么用浆糊?胶水不行么?”关崇挤挤眼:“也是跟我妈学的,就当传承了。”这些普通家庭里都经历过的小事,陈猎雪与陈庭森过年时都没体验过。他在心里盘算着下午回家也要去买对联,明天早上骗陈庭森跟他一起贴。午饭很丰盛,江怡与关崇一起下的厨,吃饭前还去院子里放了一小嘟噜炮仗,怕陈猎雪的心脏禁不住吓,关崇让他和江怡躲在屋里,自己在外面点燃捻子后一扔,伴着噼里啪啦的炮响麻溜地跑进来,哈哈大笑:“物业等会儿又该来跟我哭了。”江怡拍掉他肩上落下的硝灰,很幸福地微笑着。饭后,关崇开车将陈猎雪送到宋琪家门前的小巷口,这破破烂烂的地方在年关空旷了不少,满地的红纸屑,路两边平房的窗户里都热腾腾地炒着菜,倒显得比平时可爱起来。陈猎雪下车,关崇对他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有需要就及时联系我和你江阿姨。”陈猎雪答应下来,江怡降下车窗,竟难得地对他讲了句玩笑话:“大年初一是要讨压岁钱的,别放过你爸。”她从包里掏了三个红包递给关崇,关崇不顾陈猎雪摆手拒绝,全都塞进他口袋里:“一个你的,另外两个给那两个孩子,你江阿姨说得对,压岁钱该初一给,但是赶早不赶晚,跟你的朋友好好玩,过个好年。”三个红包分量不小,揣在兜里沉甸甸的,陈猎雪推阻不过就没再坚持,礼貌地向二人道了谢,挥挥手往巷口走去。第31章 纵康正在做油炸狮子头,宋琪给他捣乱,把团好的狮子头捏得七零八碎,等陈猎雪上楼,只看见一盘油炸碎丸子。“你们怎么才吃饭?”陈猎雪看着面前的菜,一半都是宋琪的手笔,乱七八糟码了一桌子。“我看是你踩着饭点儿来的吧。”宋琪端着他的碎丸子招呼陈猎雪坐,还挺得意,“鼻子挺灵,来尝尝哥哥我的手艺。”纵康追出来洒了点碎芝麻,气得瞪他:“你别给我添乱了,赶紧把菜都端楼上去。喊你妈吃饭。”他摘下围裙掇起一堆瓶瓶罐罐,陈猎雪帮他端起两盘菜一块上楼,楼道里满地红纸,弥漫着炮仗燃放后特有的硝烟味,陈猎雪问:“怎么今天没直接在楼上做?”“菜多,东西也多,怕忙起来看不住他妈妈。”他踢一脚红纸,“一早上炮没停,被吓着了。”“今天没清醒?”“没呢,”纵康无奈地说:“要迷糊到明年了。”上楼推门,宋琪妈披头散发地窝在床上,宋琪拿一块热毛巾给她擦手,两人跟斗法一样,宋琪被挠得满脸花,冲她吼:“妈!过年了!我是你儿子!”年三十的饭不能在床上吃,把宋琪妈架到饭桌上,陈猎雪也坐下跟着一起举了举杯:“新年快乐。”“快乐!”宋琪跟他碰杯,又“叮”地撞上纵康的杯子,挠挠鼻子不太好意思,“这阵子你辛苦了,新年快乐。”纵康拍拍他的头。陈猎雪刚吃过饭,纵康和宋琪妈也吃不了几口,就宋琪吃得唏哩呼噜,最后把他留在桌上包圆儿,陈猎雪陪着纵康下楼包饺子。“多包两个,你给陈先生也带点儿回去,他今天休班么?都说医院年底最忙,那再忙也得让人过年吧。”陈猎雪心情很好,接过纵康擀好的饺子皮道:“不清楚,按日子算今天应该是白班,我傍晚再回去,把饭菜都备好他就该回来了。”纵康看他止不住上扬的嘴角,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头。“小碰。”“嗯?”“这是我这几年来,过得最高兴的一个年。”他告诉陈猎雪,那天宋琪妈清醒了十分钟,问了他小时候的事,又问了他的名字,他张嘴喊了一声“妈”,虽然宋琪妈又疯了,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但那声“妈”对于他而言,便是认祖归宗,便是将先前没有根儿的二十多年,栽进了一汪安稳的沃土。“我现在就想再使点劲儿,小安哥夸我今年干得不错,夜校我也跟得上,这楼说是明年开春就要扒,我想到时候租个好点儿的房子,把琪琪跟他妈都安顿过去一起住。”“小碰,”他包饺子的手顿了顿,轻抽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小声说:“我也有家了。”这话听得陈猎雪心里酸楚,他看着纵康,太阳光切过他的脸颊照在案板上,映出他脸上淡淡的绒毛,面粉扑起的粉尘萦绕在光里,他浅褐色的瞳孔被低垂的眼睫覆盖着,光影清澈,如同一尊慈悲的神佛。这是纵康身上特有的气质,无论他自己已置身于什么样的泥泞中,当你看向他,他总是悲悯的,他从未获得过爱,却总想拥有去爱人的资格。若是从私心上来说,陈猎雪还是不想让纵康挂上宋琪妈这么个累赘,纵康自己够苦了,一个先天带病的身子,往后要年年月月的侍奉另一个不见希望的疯子女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他想想就觉得心累。他想让他的纵康哥过得好,不用那么好,稍微正常一点儿、不要这么苦就好。他的纵康哥是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温柔、和善的一个人,老天爷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多加善待呢?可他们这样的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个执念么。他像小时候撒娇那样,用脑门贴了贴纵康的肩头,由衷地说:“你高兴就好。”宋琪吃得肚子滚圆,从楼上跑下来冲屋里喊:“我出门了啊!”“干嘛去?”“啊,那什么,”宋琪看一眼陈猎雪,有点鬼祟,“我寒假作业忘学校了。”这谎撒得跟闹着玩儿一样,陈猎雪好笑地看他,两人走到楼梯口窃窃私语:“你要去便利店?”“老板给我打电话,说都回家了,店里调不来人,我就去一下午就行,工资三倍呢。”陈猎雪有点不赞同:“你不在家陪陪阿姨和纵康哥?”“有什么好陪的,晚上回来跟他们一块儿看春晚,不差这一下午。”宋琪眉飞色舞,“你去不?咱俩还对半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