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陈猎雪想起关崇塞给他的红包,掏出来递给他:“那夫妻俩给的压岁钱,拿着吧。”宋琪“哎哟”一声,也没客气,直接打开信封往里看,“还挺厚。得,以后那位也是我野爹了,替我跟我野爹拜年!”他麻溜地跑走了,陈猎雪笑着蹬了他一脚:“滚吧,早点回来。”“得嘞!”给纵康拿红包的时候他本来不愿意要,他与关江夫妇素昧谋面,还偷偷去跟陈庭森告过那两人的状,拿人家红包算怎么回事?陈猎雪没管,把红包往橱柜上一塞,道:“你不要我还得拿回去退给他们,大过年的退红包算怎么回事。”纵康只能犹豫着先留下来。下午五点半,他俩忙活完,又一起收拾了家,纵康装了满满当当两盒饺子拿给陈猎雪:“行了,你赶紧回去吧。”陈猎雪指指楼上:“我去跟阿姨说一声?”“算了,别去了,中午给她喝了两口酒,更不清醒了。”纵康把围巾给他戴好,自己也穿上棉袄,“我送你到巷口。”巷子里有吃饭早的人家已经放起了炮,纵康走在他外侧,引他躲避那些飞溅的炮纸,硝烟气泛起来,二人捂着耳朵笑着快步跑过去,像两个孩子一样。陈猎雪想起了小时候在救助站里的日子,纵康护着他的点点滴滴,又想起上次陈庭森过来找他,纵康也是这样牵着他,一路叮咛又叮嘱,忧心忡忡地把他送到陈庭森身边。“纵康哥。”到了巷口,陈猎雪认真地喊了他一声,纵康拍拍他身上的飞灰,“嗯?”陈猎雪张开胳膊抱了抱他,顶他的额头:“新年快乐。”纵康笑着抱回去,抚他的后背,说:“都是个大人了,还这么娇气。”叫的车来了,陈猎雪松开手,告别:“那我走了。”“嗯,走吧,路上慢点,到家了跟我说一声。”司机摁了两声喇叭,陈猎雪开门坐上车,隔着窗户又跟纵康挥了挥手,纵康站在巷口目送他远去,直到看不见车屁股才转身往回走。刚刚还泛白的天已经有了擦黑的意思,他快步走到楼下,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突然听见几声惊呼,他下意识停下脚步准备回头看,宋琪妈便大头朝下,携着一股劲风,在他眼前坠落下来。第32章 陈猎雪没直接回家,他让司机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去超市又买了些坚果零食,计划把家里布置得温温馨馨。拎着大包小包从超市出来,在小区门口掏门禁卡时他才看见手机上几条未接来电,一条来自纵康,两条来自宋琪,都打来有一阵子了,最近的一次来电是五十分钟前。他先给纵康打回去,没人接。又给宋琪打,“嘟嘟”声响了很久,快自动挂断那边才接起来。“怎么了?我刚在超市没听见。”他左右倒着手上的袋子,把手机夹在肩膀上说话,伸手刷卡。宋琪那头嘈杂又吵闹,乱糟糟的,不知在什么地方,陈猎雪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像在跑,像喘不上来大口抽气,又像在憋着眼泪哭,他心里猛地生出不对劲的感受,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说话。”“……医院。”“什么?”宋琪嘶吼着咆哮出来:“医院!医院!你他妈赶紧来医院!你哥要不行了!”陈猎雪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噗。”宋琪妈是怎么从楼顶摔下来的,谁也不知道。重物坠地的声音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沉闷又压抑。她的脖子摔断了,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曲着,头顶被地上的碎砖磕出核桃大的血窟窿,浍浍的血水从她蓬乱的发间流淌出来,跟满地红纸黏连在一起,那张与纵康过分相似的面孔上还带着酒后的熏然,眼睛半张着,从下往上看着纵康。纵康怔在原地,与这颗破碎的头颅对视,半晌,或者只过了几秒,他剧烈地打了个摆子,像被人敲了一闷棍,冰冷的麻意从头到脚升腾起来,化为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他的喉咙,将声音通通掐死,只能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嗬”“嗬”的嘶声。血水如同黏腻的红蛇,缓缓游移过来舔上他的鞋尖,纵康猛地抬腿后退,绵软的膝盖却使不上力,他跌坐在地上,瞠目欲裂。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只要抽搐着醒来,一切就会恢复如常。然而他闭上眼再睁开,掌心已经沾满了被鲜血浸透的炮纸。纵康脑子一嗡,天旋地转地呕吐起来。宋琪揣着三倍工钱心满意足地回家,他从便利店饶了两瓶快过期的打折米酒,计划着纵康囤了一柜子的罐头,晚上熬点儿甜汤喝。踩着暮色走到巷口,他远远看见自家楼下聚着一圈圈的人,巷子里看热闹的人们交头接耳,在噼里啪啦的炮声中说着“死人了”。他想到自家那个自杀过两次的倒霉妈,张嘴就问:“谁死了?”几个揣着手的老头儿婆子晦气地看他,目光中透出稀薄的怜悯,往旁边避了避,说:“你赶紧看看吧。大过年的……”宋琪扒开他们飞奔过去。纵康跪在一汪血泊里,抱着宋琪妈渐渐冰凉的身子发抖,周围人七嘴八舌,有让报警的,有让打120的,有人反驳说120不接死人,该直接打给派出所,又有人说已经打电话了,就是不知道派出所的人什么时候来,警察也得过年呢。纵康脑子里一阵阵地发晕,他有点儿喘不上来气,太阳穴像是多长了俩心脏,急促地鼓动着,他打完电话就再难以发出声音,眼泪像是在眼球上结冰了,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他徒劳地堵着宋琪妈头上的血窟窿,像上回为她举着手腕一样不敢松手,另一只手一遍遍去盖宋琪妈不瞑目的眼睛,怎么也抚不上,他张嘴喊“妈”,发出的全是气音,哀求她:“你别这样……妈,我刚找到你……”下一秒,他感到身后巨大的冲击,宋琪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倒在地,捞过他妈妈的尸体。少年人在喜庆的炮声中撕心裂肺。“可怜哟。”围观的人们说。纵康伸手去拉他,想跟他说话,宋琪抬手一挥,挂在手腕上的塑料袋打上纵康的胸口,米酒瓶子发出“铛”的惊响,纵康捂着心口歪回地上,一条胳膊正捣进自己的呕吐物里,听见宋琪对他吼:“别他妈碰我!”警车呜咽着来了,现场一通混乱,宋琪被派出所的人吼了两嗓子,强制冷静下来,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哎,刚才那小孩怎么半天没动了?”宋琪一愣,这才回头看,纵康蜷缩着,仍保持刚才捂心的姿势。“……纵康?纵康!”宋琪抖着手去推他,纵康露出脸来,一张脸憋得青紫,呼吸微弱。陈猎雪跑到医院,全国的人好像都在今天生病,医院门口车水马龙,大厅更是水泄不通,他心急如焚,放眼去看哪里都乱七八糟,呜呜隆隆的,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两圈才想到打电话,宋琪那边的状况丝毫没有好转,带着哭腔冲陈猎雪吼:“你他妈在哪啊!医院没有床位,那狗日的不愿意给纵康看病!我操你妈这是床位的事么?我告诉你他心脏有病!你还不给急救人死了你们负得了责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