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好十一点在圆明园地铁口见面,线路就被另一条电话插进来,周青脉一看,居然是自己老娘。他盯着来电显示看了两秒,按了接听。ldquo喂,妈?rdquo从大一开始,他们就没有通过电话,甚至母亲再婚都是他从舅舅那里听说的。他当时觉得挺好,至少有人照顾,自己不至于太歉疚,只是,到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快忘记母亲的声音了。ldquo脉脉啊,你在哪里啊?rdquo母亲周围十分嘈杂,听起来倒是挺有精神。ldquo学校。rdquoldquo迟朗呢?rdquo周青脉没有太震惊,他并不认为自己能瞒母亲一辈子,就像他大二就能知道母亲嫁给了学校的同事一样,他妈妈也能很早知道他和迟朗又混在了一起。有血缘在那里放着,旁人都觉得你们是一伙的,那你们的联系就是斩不断的,你不想听,还有人硬要塞到你耳朵里。ldquo您在哪里啊?rdquo周青脉反问。ldquo火车站,rdquo母亲放软声音,ldquo好像是那个什么,北京西站,脉脉啊,过来接妈妈吧?你和小迟一起?rdquoldquo我和他一起?rdquoldquo是呀!rdquoldquo您那边几个人?rdquoldquo啊,rdquo母亲哽了一下,ldquo两个。来过年呀。妈妈想你了。rdquoldquo我知道了,我在海底捞等您。rdquo周青脉语气平平淡淡,却很坚决,ldquo我给您叫辆车,您出站直接看车牌号上去,他会送你们过来。rdquo他说完就挂了电话。用在模拟法庭上的口吻,把话说得这么不容商量,好像手术刀在精准地切一只青蛙,不是因为他对母亲有什么怨言,只是因为,他刚才赫然发觉,自己竟然没有勇气独自去面对那两个人,一个他印象淡了,一个他根本没见过,他要帮他们提行李,要笑,要叫他们妈妈叔叔,还要沿路给他们介绍北京的风景和自己的学习。他做不到。不过,没关系,有迟朗在肯定没有问题的,有迟朗在肯定会好。周青脉这么想着,在学校西门口蹲下,往手上呵着热气,把接单师傅的车牌号发给那个备注为ldquo妈妈rdquo的号码。19满桌的羊肉片虾滑鸭肠子,方才还水灵灵的,现在已经放蔫了。火锅店里好不热闹,食客有举杯的有爆笑的,还有服务员小哥在表演他的甩面绝技。周青脉窝在沙发椅上,靠着迟朗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啜饮一杯可乐兑乌龙茶,迟朗自创的饮料。那人正在他耳边表着决心,ldquo报告周司令官,我已做好一级战备部署。rdquo周青脉扑哧笑了,把杯子往迟朗嘴边递,ldquo先加点燃料。rdquo迟朗心花怒放地张嘴喝,又听周青脉道:ldquo一会我妈要是问你什么,你就按实际情况答,不过她应该不会直接和你聊,你就听我说,时不时应一句就行。rdquo想了想,他又说,ldquo跟她一起来的那位helliphellip反正肯定话不会比她多就是了。rdquoldquo嗯,我明白,rdquo迟朗从他手里拿杯子,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ldquo我先预定个酒店?年前订房间要趁早吧。还是把屋子收拾出来,咱们去睡书房,给他们睡卧室。rdquo周青脉从他肩上起来,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叫车软件mdashmdash位置显示已经到商场楼下了,他点了付款,转脸看迟朗,ldquo先不用,也不一定一起过年。rdquo迟朗一愣,ldquo来都来了?rdquo周青脉揉着眉头笑了一下,ldquo我要先问清楚一些事情。rdquo迟朗没再多说,只是捏了捏周青脉的后颈,这人紧张时他总会这么做,模模糊糊地,他记得周青脉好像说过,骨头酥了脑子就会清醒。没捏两下,周青脉就站起来,眼见着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被服务员热情地招呼着,朝他们这桌走来,迟朗也腾地站起。ldquo妈。rdquo周青脉率先开口。ldquo阿姨好。rdquo迟朗也露出一个心无旁骛的笑。几年不见,周母的确老了不少,但整个人都胖了些,面色也红润,也许是化妆的效果。她甚至戴了珍珠耳坠,这是迟朗从没见过的。面对这问好,她ldquo哎哎rdquo应了两声,好像语塞,就那么僵站着,她身后一头灰白板寸的中年男人也是。ldquo北京挺冷的吧,rdquo周青脉直接拿起盘子往锅里倒,汤早就开了,羊肉一下去,立刻就打了卷儿,ldquo坐呀,rdquo他看着母亲,ldquo今天正好吃点暖和的。rdquoldquo脉脉都有北京口音了呀。留一张小纸条,在这边好多年不回家。rdquo周母道,带点奇怪的热络和嗔怨。她解开围巾脱下羽绒外套,坐到卡座里侧,正脸对着周青脉,跟她来的男人就在她身侧坐下,拉开夹克拉链,有点局促地搓着手,这动作撞在迟朗眼里,他陡然想起这个人来mdashmdash就是他们高中的老师,好像姓张,高二带过半年的数学课,当时这人就是一副温吞水的样子,拿刺儿头学生从来都没办法,不过老实本分是肯定的。周青脉这种神仙,上课时眼里就只有老师一个,高二好歹有几百节数学课吧,迟朗不信他没想起来,却见他只是垂着眼睫,继续往锅里下肉,ldquo嗯,放假学业也挺重的,还要实习,您有人照顾我也不担心。rdquo周母怔了怔,连忙介绍,ldquo哦,对对对,这是你们张叔叔,我们结婚四年啦。rdquo说完她看着面前的儿子,动了动嘴唇。张老师也点了点头。周青脉只是把最后一片羊肉夹进锅里,放下白盘,ldquo张老师好。等我正式工作了,回去给你们补份子钱。rdquo他冲那男人微笑,好像聊的这一切,都没必要多费口舌,也都没法带给他哪怕一点点波澜。他只是搅了搅锅子,给母亲和那人各自舀了一勺煮成灰色的肉片。放下铁勺,他坐回来,又给迟朗夹了点肉,盛满油碟,用自己的筷子,ldquo趁热吃。待会尝尝脑花吧?rdquo隔着雾气,迟朗看见周母眼中闪过的那点东西,又听见她问:ldquo过年就在北京这边过啦?rdquo周青脉点点头,ldquo学校发的年货要吃完。我们俩正在攒钱,过两年攒够了,就想去西藏过一次年,昌都林芝那边,看看大冰湖什么的。rdquoldquo不回杭州?rdquo周母殷切地问,ldquo舅舅他们都蛮想你的。rdquoldquo哈哈。rdquo周青脉开始下虾滑。ldquo小迟是回不去了吧。rdquo周母又问。ldquo啊?rdquo迟朗愣了一下,笑了,ldquo是吧,我爸妈还在和我生气呢。rdquo张老师突然问:ldquo毕业后呢?小周,毕业之后你还是要留在这边?rdquo周青脉放下方碟,认真看着他,ldquo实习单位我挺喜欢的,北京排得上号的外资律所,和同事关系都不错,老板也要我考虑长期做。rdquo这话说完,一桌都沉默了,学生时期积累的人脉和圈子,确实非常有用,而换个地方就意味着从头再来。周青脉的道理挑不出错。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了会儿涮锅,周青脉负责下菜,迟朗负责给长辈舀,碟子空了一个又一个,一派祥和的样子。服务员过来给他们加水,前脚刚走,周母忽然放下筷子,抹了抹眼角问迟朗,ldquo小迟也开始工作啦?rdquo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