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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怀仁那个蠢货,这几日朝中混乱,他早递信叮嘱,他却还偏要去趟那趟浑水,被人抓住把柄参了一本。这便罢了,却没想到他竟早关照过那个外室,堂而皇之地拿着赵璴的名头招摇。其实,这对赵璴已经没什么影响了。即便此事败露,也尽可以当做是他一时糊涂,替亲眷隐瞒了外室之事,无伤大雅。而至于窦怀仁的皇帝梦,这些年来他的势力早被赵璴掏空得七七八八,又有一大堆把柄握在赵璴手里,他想逃都逃不掉。但是……前去查问的,怎么会是方临渊?这些烂事于赵璴而言算不得什么,可一想到方临渊就在当场,他心下不知为何焦躁得厉害。马车车轮碾过砖地的声音充斥在他耳中,他心里泉眼似的不断往外涌出的,却是方临渊一切有可能对他的猜测。他会以为申莺娘与他是什么关系?想起这些日方临渊与他说话时,总是亮晶晶的那双眼睛,赵璴毫不犹豫地打起车帘,对车夫说道:“快一些。”他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车夫心下一凛,连忙扬起马鞭,催促驾车的马奔跑起来。京中的砖地并不平坦,马车当即有些颠簸。赵璴单手扣在引枕之上,窗上帘幔被风撩起,露出了他一双惊为天人、却冷若寒潭的眼睛。他知道,干净的光亮向来都是脆弱的。洁净的魂魄如此,对一个人干净而炽烈的目光,也是如此。轻而易举地就会被染污,就会变黯淡,就会在误会之后今非昔比,再见不到同样一片皎洁的光亮。赵璴扣在引枕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他怕看到方临渊怀疑的眼神,他不想看到方临渊打量着他,审视他,对他递来“原来你是这种人啊”的眼神。即便生来轻贱的妖鬼,也需在犯过错后,再接受这样的惩罚。马车飞快地驶过荣昌街。距离花朝之夜的动乱已过去了多日,荣昌街复见繁华。此时华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有几个十六卫骑马经过,还有卖糖人的小贩热情地招呼他们拿上两个。马车减下了速度,拐进春来巷中。春来巷里这会儿已经有十六卫在周遭戒严了,周围的住户都关起了院门,只剩下十五号的门前停着几匹高大的骏马。马车缓缓在那里停了下来。车帘打起,一见是他,周围的卫兵们纷纷抱刀向他行礼。而马上的方临渊也是一愣,当即翻身下马,赶到车前。赵璴谁也没管,一双眼只看向方临渊。“这里的人……”他甚至难得地有些乱了方寸,方临渊一停在他面前,他不等下车,便飞快地开了口。却见车下的方临渊抬起头来时,竟是先伸出手,是一个要扶他下车的动作。“你怎么亲自来了?”只见方临渊问道。“什么情况,你派绢素他们来说一声就行了嘛。”赵璴微微一顿。他看向方临渊,恰好方临渊抬着头,他毫无阻碍地便看进了方临渊眼里。仍旧是一双浓黑得鹿似的眼,里头含着两分荣辱与共的关切,却仍是亮晶晶的,半分未被损耗其中的光亮。没有打量,没有审视,更没有怀疑与质询。这一刻,赵璴清楚地发现了一件事。他一路忐忑烦躁的猜想,根本没有发生。因为……方临渊似乎并不关心院里的人是他的谁。高悬云端的太阳,仍旧是光耀而明亮的。它既不会被空中拂动的尘埃所污染,也不会被蜷缩在角落里的阴暗所打扰。他本该高兴,却发现,原来自己就是那片污浊、却微不足道的尘埃。——从院里取出的房契地契上,落的都是赵璴的名字,并非是卷宗上的窦怀仁。而那女子则是扬州来的,本是个官妓,前些年被赎了身,脱了贱籍,如今是官衙登记在册的良民。房子和人都与窦怀仁无关,自然这案子也就销了。至于那院中的孩子是谁的,也就没人关心了。毕竟公主殿下一介女子,收留个孤儿寡母也算不得稀奇。见着徽宁公主亲自前来处理此事,又有安平侯在场,谁也没有再对这双母子提出任何异议。方临渊也将案卷详情写明之后,交给了李承安。“你拿去卫戍司吧,明早卯时我再去取。”方临渊说道。既然马车来了,又到了收队的时间,他便省得再跑一遍卫戍司了,不如今日早早回府。李承安也懂事,当即接过案卷,与十六卫们一道送方临渊与赵璴的马车出了巷口。方临渊在马车里狠狠地伸了个懒腰。这一整天家长里短、鸡零狗碎的,当真将他的精力耗空了。他需回府好好吃上一顿饭,洗个热腾腾的澡,再猛睡它一觉。却没注意坐在旁侧的赵璴,一双狐妖似的桃花眼直看着他,半天都没挪开目光。伸完懒腰的方临渊骤然撞上那双眼,把他吓了一跳。“怎么了?”他忙问道。“你知道那座院子里的是什么人?”只见赵璴问他。赵璴这话问得方临渊一愣。还能是什么人?赵璴心思那样深,八成的可能是什么要紧的线人,一成半的可能是替谁看管的家眷。至于剩下半成……那就是当年赵璴犯下的风流错事,一时情动心软,将她们母子二人金屋藏娇了。想起赵璴那副冷厉近妖的心肠,方临渊险些笑出了声来。怎么可能啊,深宫重重,赵璴要是十四五岁就开始有那样浪荡的心思,就长不成现在这副断情绝爱的千年狐狸模样了。他清了清嗓子,神色揶揄地跟赵璴开玩笑道:“怎么,莫非真是你的外室?”却见赵璴眉心一沉,看着他只不言语。片刻,他听赵璴问道:“如果是呢?”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方临渊也全然没发现异样。“若是如此,那你可得自己养啊,别走侯府的公账。”他笑着答道。却未见赵璴本就复杂的目光,愈发地沉冷了:“你不在意?”方临渊不解:“在意什么?”赵璴没说话。难道是在意他外头有人有孩子?方临渊噗嗤笑了一声。“你担心这个干什么?”他说道。“我不是那样小气的人。更何况,你一个大男人,又不真是我夫人。”他自认是个极其开明好说话的人,却见赵璴转开眼神,看向窗外,不理他了。只留给方临渊一截雪白修长的脖颈,和珠玉玎珰的发髻。“你当时为何会向父皇求娶我?”许久,他听见赵璴这样问道。方临渊一愣,眼睛眨了又眨。……啊?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赵璴这话问得他猝不及防了。这……他们俩大男人坐在一块儿讨论谁为什么娶谁,这玩得也太尴尬了吧?可赵璴却似乎没有一点岔开话题的意思,像是今天非要将这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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