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需要他集中足够的注意力, 可他偏生被赵璴此时的模样乱了心神, 以至于眼中心里除了赵璴肩上的伤外,再看不见其他。于是,他便没发现自己此时与赵璴的距离有多近,也没看出赵璴微微怔愣之后,专注在他脸侧的眼神。他的手臂几乎将赵璴的整个肩背都圈住了。片刻,他裹好了赵璴的伤口。接下来是包扎伤口最痛的一步,只有结打得足够紧,才能阻挡鲜血的流失。“忍一忍,一下就好。”他低声对赵璴说道。说着,他牙关一咬,闭眼猛地将那布结收紧。却也几乎同一时刻,一只微凉的手指覆在了他的眼下。“我没事。”只听是赵璴的声音,轻而平缓,分明是受伤的那个,却似在安慰他。方临渊转头看向他,才发现他划过他眼下的指腹微有些湿,不知是从哪儿擦来的水汽。明明……是赵璴在忍痛,却偏生是他湿了眼睛。对上赵璴那双平静而柔软的眼睛,方临渊忽然不知心口的哪一处猛地决了堤。他流了这么多血,怎么还在安慰他呢。方临渊嘴唇微微一颤,继而看着赵璴,不受控制地开口问道:“疼吗?”只见赵璴对着他笑了。“不疼。”他说着,声音又放轻了几分,像是在哄他。说谎。方临渊眼底一红。这么深的伤口,怎么会不疼呢。“其杀手都被捉拿了,我先带你回去,找军医给你处理伤口。”方临渊轻轻抽了抽鼻子,接着单手扶着赵璴,小心地将他从原处扶着站起来。这样的疼对赵璴来说真算不得什么,便是现在让他连夜奔袭千里,他吊着一口气也能轻易完成。他的命从来不值钱,即便对他自己来说。可他却眼看着方临渊小心地将他扶起来,像是生怕摔碎了他。小将军似乎真的很在意他挨的这一箭,或者说……小将军似乎在心疼他。这个认知,让赵璴伤口附近的心脏轻轻一哆嗦,像是又被小刀戳了几下似的。赵璴不想吓唬他,因为方临渊似乎真的很经不得吓,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像是中箭了的鹿。可是,赵璴偏又抵御不了方临渊搀扶着他时,紧贴着他的、温热而紧韧的身体。他像是被卷进漩涡的船只,被牵引着卷入,已经由不得他自己了。——方临渊将赵璴送入军营之后,待确认军医说伤无大碍,才稍稍放心了些。也恰在此时,随行的士兵在外求见,说几个商行的东家和方才刺杀钦差的杀手,已经全部押送回京,等候将军发落了。方临渊不能不去。眼看着军医已经在给赵璴清创包扎之后,方临渊便先行退出了军帐,跟着兵士一起朝着大营的监牢而去。衡飞章已经等在了监牢之外了。他手里拿着几本账册,是方才从几户商贾府中搜查出来的。看见方临渊过来,衡飞章迎上前,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将军!这些账册里有不少与江华清来往的书信。买卖粮草、操控粮价,全是确凿无误的证据!”方临渊闻言点了点头:“那大人一定要把它们收好。”衡飞章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接着便发现方临渊似乎有些没精神,连忙问道:“我听说将军今日在外遇刺,可有受伤吗?”方临渊摇了摇头:“我无事。”衡飞章闻言点了点头,仍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两眼,送他进了大牢之中。他安排着士兵们将那些杀手和商贾妥善地关押进去,物证与书信账册查过一遍,再将繁冗要紧的部分派人送去衡飞章的军帐里。处理完这些,方临渊转身去了关押江华清的监牢。尚且还未定罪,谭暨和江华清在监牢里住得还算舒服。方临渊来时,江华清正在监牢中用晚饭。雪白的大米和排开的三碗荤素得宜的菜色,一看便知是狱卒不敢开罪他,起居饮食都待他小心翼翼。江华清也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将军来了,可用过晚膳了?”他慢悠悠地一边吃饭,一边问道。方临渊并未搭他的话茬,只拉过一把椅子,在牢外坐了下来。“江大人倒真有本事,远在兖州,竟还有这样大的手笔养出一群死士。”他说。江华清闻言微微一顿。“……你说什么?”只见方临渊看着他,淡淡一笑,说道:“说你养死士啊。只是不巧,他们听命当街袭击我,却并没有成功。”江华清直勾勾地看着他,片刻,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箸。“你可证明不了他们是我的人。”他说。却见方临渊叹息了一声。“大人当我不懂行吗?”他说。“养死士的条件有多苛刻,大人比我明白。能养出这么多人来,大人当真可以不露痕迹吗?”江华清看着他,许久,面上悠然自得的神色渐渐破碎褪尽了。“你又能奈我何。”片刻,他盯着方临渊,缓缓开口道。“不到上金殿的一天,你手里即便有尚方宝剑,也斩不了我的脑袋。”方临渊看着他,片刻笑了起来。“好了。”他说。“多谢大人,我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江华清微微一愣。“你说什么?”他匆匆问道。方临渊没理他,只站起身来,将自己拉来的椅子重新放归了原位。却见江华清慌了。“你要什么答案,你说,你知道了什么?”他手下一个忙乱,竟将满桌的菜肴都撞翻在地了。他却顾不得这些,几步上前狼狈地扑在牢门口,拍着冰凉坚硬的铁栅,匆匆问道。便见方临渊回过头来,看向了他。“你养的死士连最基本的一点都没做到,你知道吗?”他说。在江华清目眦欲裂地瞪视下,方临渊接着说道:“他们临服毒前,竟被阻挡住了,给我留下了活口。死士的毒药藏在齿关,就是为了一击毙命让人无从下手,能被阻拦,说明他们死志不坚,根本不是死士。”江华清盯着他:“你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既他们不是死士,你却敢低头认下这杀头的死罪,那么可见,你是个心甘情愿的替罪羊。”方临渊凉凉地勾了勾嘴角,说道。“人是你养的,却是替别人养的。那人能保你的平安,也可要你的性命,所以你愿意替他顶罪,也只能为他顶罪。”方临渊说道。“我猜得对吗,江大人?”——方临渊的确精神不大好,像是中了一箭的人是他一般。即便他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却还是遮掩不住心口酸麻一片的窒息感。这使得他没多在江华清身上浪费功夫,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之后,便离开了监牢。送去衡飞章那里的文书,明日之内便会被整理出来。不是死士的杀手口风没那么紧,知道的东西也会更多些,明天结合着他们吐出的信息再去审江华清,或许就能确认他背后的是桑知辛还是三皇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