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陆姩把花布浸入冷水里,拧干之后,折叠成方形,放到彭安的额头,“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他沉默。“问你呢。”他望过去一眼。“我命令你说话。”“不知道。”他闭上眼,渐渐的,思绪停滞直至睡着。他的呼吸平稳了。陆姩帮他摘下眼镜,发现他不止额头发烫。她摸摸他的脸,他的脖子,又去拉他的手。他一身都在烧。“大弱鸡。”陆姩没好气地说,手上却细心地反复地为他更换额头上的布。彭安的眉头越来越紧,汗从皮肤里渗出来,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陆姩忍不住用手指在他的眉宇拂了一下。病着的彭安特别乖,但却是辛苦的。他这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万一高烧迟迟不退,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大房间的衣柜留有几件老板的衣服。陆姩拿出一件灰色西装,以及一顶棕色礼帽。她戴上帽子,把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她的眉眼。老板不是胖身材的人,甚至有点瘦,西装外套穿在陆姩的身上有些宽,但不至于太夸张。她系上扣子,又到仓库的小房间看了看。货物箱上堆了些灰尘。她用手掌沾上灰尘,往自己的脸上、身上抹。她再到镜中打量自己。灰头土脸,大概能蒙混过去。临走前,陆姩望了一眼彭安。他睡着了,但不安稳。她忍不住拉了拉他的手,明知他听不见,还是凑到他耳边说:“乖,我一会就回来。”昨天晚上,车子经过路口,陆姩注意到有一个药店招牌。她出门直奔药店。她刻意压低嗓子说话。老板一头忙着,头也不抬:“乜啊?”要说在香港有什么不方便,就是陆姩不会讲粤语。老板显然不讲国语。她唯有用纸笔交流。她又问市场在哪里。老板随手一指。菜市场边上蹲了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他们和马溜、肥强的气质很相近,比普通市民多出点仗势欺人的派头。陆姩立即向岔路走。她听见一个男人在喊:“喂,你!”她脚下不停。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陆姩拽紧了药袋子,和一个中年女人擦肩而过。“三位爷啊。”中年女人出口的是流利国语。陆姩竖起了耳朵。一个男人粗着嗓子,同样用国语说:“这里的规矩你懂吧?在路边摆摊,在街上开店,在市场卖菜,都是要我们八风堂点头的。”“我知道。”中年女人颤着声音,“三位爷,我明天……明天一定交管理费。”“你听过吧,我们八爷前天办了一个公益活动。你们知道八爷心善,才一拖再拖,欺负我们啊。”恶势力反过来做贼喊抓贼。中年女人:“三位爷,我今天……实在凑不够啊。”男人:“有多少先交多少,剩下的明天一起算。在这里做生意,眼睛要放亮,识时务者为俊杰。”中年女人:“是,谢谢三位爷教诲。”陆姩转过路口,离开。*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彭安醒了之后,在床上摸了一会,摸到眼镜,戴上了。他出了房间。想也知道电话那端是谁。金长明说:“彭先生,陈先生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不过他非常虚弱,仍然昏迷。”“医生怎么说?”“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期。”金长明叹气,“我都不敢跟陈大当家讲。”“医生有没有评估,清醒的几率是多少?”“医生不敢讲。”彭安有些晕沉,靠了靠墙:“你好好照顾他。另外,安排两个机灵点的人,去探一探鹰记的消息。在陈展星没有醒来之前,云门的其他行动暂停。”“是。彭先生你自己要当心。”金长明挂上电话。彭安将要回房,察觉到不对劲。大房间敞着门,可是里面没有动静。他过去一看。果然,没有人。他又去小房间,再去敲卫生间的门:“陆小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静悄悄,无回应。他转身下楼:“陆小姐!”楼下铺子也是空无一人。柜面摆了一匹布,以及一把剪刀。布上的花纹和刚刚搭在水盆边的那块一模一样。他又喊:“陆姩!”两层楼的商铺就这么点大,很明显,她不在这里。看到她风情万种的样子,彭安有难言的烦躁。如今见不着人,他思绪翻腾。也许她觉得,他病得起不来,所以她去了菜市场……这样想着,他正要出去。大门有了动静,一人开锁,推门进来,和彭安撞了个正着。彭安:“陆小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出去很危险。鹰记可能发布了你的画像或者照片,全城追击你。”陆姩怀疑自己听错了。彭安的声音有点冷冽。在未融雪的冬季,树杈上的冰块砸下来就是这样冷。彭安锁门,关上拉闸,问:“你有没有被人跟踪?”她抬了抬帽子,露出一双明眸亮眼:“你凶我?”彭安:“……”“你居然敢凶我?”她比他更凶。只一秒,他焉了回去:“没,我没……陆小姐,外面比较危险……”“我很小心,做了乔装,就算鹰记在香港势力庞大,也不能遍布每一个角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发烧更危险。你平时就不大聪明的样子,烧过头了,把脑子烧坏就完蛋了。”彭安:“……”陆姩说:“我给你买了药,你吃完去休息。”“我没事,睡一觉已经——”“你再说废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扒下你的裤子。”彭安一抖。她威胁说:“把你先奸后杀。”“我信,我信。”这个女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简直禽兽。第45章 为什么硬邦邦的?彭安又被赶去睡觉。在此之前,他有话说:“陆小姐,这里不是上海法租界。万一你出什么事,我可能没有办法及时救你。”云门到香港就几个月,还处于人生地不熟的阶段。陆姩留意到他沙哑的声音:“你立即躺下,然后闭上嘴巴。”“陆小姐。”她拍拍他的脸,两个手指夹起他脸上薄薄的肉。彭安也有脾气了:“不要动手动脚……”“你觉得我必须躲到你们的背后才安全?要我顾及那点事,放你在这里烧成一个傻瓜?”“那不是那点事,我的病没事了。”彭安要躲,却躲不了,再躲就要撞到床头。“退一万步讲,就算鹰记的人抓了我过去,他们不是要东西吗?还没有拿到东西之前,我能和他们周旋。”“你是姑娘家,别和那些人面对面。”不要说帮派的男人,就连普通的男人都可能见色起意。“你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你这把嗓子再说废话,是不是明天就跟着废了。”她去烧了水,端着杯子进来,命令他吃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