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安叫栗仁儿烫得直嘶气,突得想起什么,含糊道:“我那天去看蒙舅舅,他正被舅母拧耳朵,见我来了,他一边嗷嗷叫,一边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这天底下的男人但凡成了亲就都这样,躲得过刀剑,也躲不过自家娘子的魔爪。娘亲,为什么我从来不见你拧我爹爹的耳朵?”蒙晔……用颜思秀的话,快把他们玄翦卫的脸都丢净了。自打成亲,叫万俟灿管得那叫一个服帖,乖的跟小鸡崽儿似的,叫他往东绝不往西。万俟灿不喜欢他喝酒,他就戒酒;万俟灿不喜欢他打打杀杀,他干脆把剑封了。原先颜思秀还存了几分忠心跟在他身边,见这架势,自个儿收拾行囊闯荡江湖去了。鱼郦有时候想,万俟灿有她自己的打算,想要彻底与从前告别,无异于壮士断腕。想让蒙晔跟她安安稳稳过日子,没点手腕怎么行。这些鱼郦都知道,可寻安的问题却把她问住了。她思虑再三,同寻安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爹爹爱寻安,娘亲也爱寻安,这样不就够了?”寻安乌黑的眼睛滴溜溜转,仰头看鱼郦,流露出困惑:“爹爹也爱娘亲啊,他时常会在娘亲睡着了的时候,趴在床边看你,眼睛一眨不眨的,生怕娘亲跑了一样。”鱼郦一怔。寻安吮着手指,“娘亲,你不喜欢爹爹了吗?”鱼郦想,以寻安现在的年岁,跟他说男女之情为时尚早。经历了这么多,她明白凡事随心而行不可强求的道理,她曾经试图为了孩子逼迫自己和赵璟继续过下去,可结果十分惨烈。从那以后她就明白了,她要承担责任,要关爱孩子,但唯独不能在情之一字上勉强。她没有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寻安,娘亲带你出去玩玩,好不好?”寻安眼睛倏地亮起来,“去哪儿?”“我们可以往北走,去看泰山。”她扬一扬刚刚讲过的志怪故事,“据说这海外的仙山就是泰山,山中有灵,说不定我们还能见到神仙呢。”前几年赵璟在朝臣的恭维下是要封禅泰山的,蜀郡一行,又中毒昏迷了两年,倒是不再提。不光不提这个,连禁宫的用度都一再缩减,叫停了大半宫殿的修葺,大有要做个勤俭明君的架势。寻安乐开了花,又问:“那带爹爹吗?”鱼郦抿了一口茶,“你爹爹要处理国事,走不开的。不过我们不会去太久,至多半年就回来了。”寻安低下头认真思索,神情一度很是煎熬,在爹爹和玩乐之间左右权衡,终于沉重地点头:“那好吧,就只能委屈爹爹独守空闺了。”鱼郦被茶水呛得直咳嗽,心道她一会儿定要去寻安的寝殿里看看,裴笙究竟给他找来些什么话本。直到天黑,赵璟才上朝回来。朝堂上咋咋唬唬吵了一天,吵得他头疼。鱼郦临朝称制时曾対大魏的军制做过简单的改革。魏朝马上得天下,从乾佑帝到赵璟都対厢军的操练和控制十分重视,但如今战事方歇,四海升平,正是轻徭薄赋休养生息的时候,庞大的厢军占用了大量的军饷,于大局无益,鱼郦经过慎重考量,着手于裁撤厢军。自然很不顺利,刚刚下了几道懿旨,就遭到了诸多朝臣、特别是边防武将的反対。这是触犯了武将的利益,朝野一度动荡,以嵇其羽和文贤琛为首的议政阁驳回了鱼郦大部分的懿旨,只保留了几道不轻不重的试试水。赵璟发现,也是自打这件事之后,鱼郦处理起政事就变得谨慎起来。今日赵璟还朝,当初反対过鱼郦的朝臣联合起来,弹劾皇后弄权,欲行不轨,请官家处置。被赵璟当朝痛骂了一顿,这些人才算老实。原来这几年鱼郦的日子也不好过。赵璟万分心疼,急欲见到鱼郦,进了殿门,才发现鱼郦搂着寻安在卧榻上睡着了。他看了眼更漏,已经亥时。他坐在卧榻边上,给两人盖被衾,寻安睁开了眼,小心翼翼从鱼郦身上爬过,爬进了赵璟的怀里。他搂住赵璟的脖子,轻声说:“爹爹,娘亲说要带我出去。”赵璟掩去失落,冲他笑道:“你陪着娘亲出去玩玩吧,这些年她过得很不容易、很不快乐,只要能让她快乐不管做什么都是好的。”寻安吮着拇指,黏糊糊说:“爹爹,你要努力把娘亲留下,或者努力让她把你也带走。”赵璟微诧,没想到这孩子真像了幼时的他,这般敏感。他将寻安的小脑袋摁进自己的怀里,凝睇着鱼郦的容颜,睡梦中的她格外安宁,娟秀的眉宇舒展开,面容澄澈干净,好像那个从前不知愁事天真烂漫的闺阁少女。但其实他知道,跟从前怎么会一样呢?她体验了世间许多的愁,更把悲欢离合尝遍。他忍不住心痛。刚才朝堂上怒意凛然时都没有这般浓烈的情绪。这么多年,能真正牵动他情绪的人还是只有鱼郦。迎上寻安殷切的小眼神,像把埋藏于心的火苗点燃,赵璟低下身,近距离看着鱼郦的脸,心想:我真的很想留住你。我们是不是可以再试一试……重温鸳梦。毕竟我们还有儿子,父凭子贵也不是不可以吧……正陷入遐思,鱼郦眼皮动了动,幽幽醒转。她一睁开眼,便见到了赵璟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正靠得她很近,薄唇几乎快要贴在她的脸颊上。寻安捂住眼,扑通扑通小短腿儿从赵璟怀里跳下来,头都不回地跑了。留下赵璟像尊缠缠黏黏的雕像,整个伏在了鱼郦的身上。第90章 惊门宴================鱼郦眼中还有初醒未散的迷茫, 朦朦胧胧看向赵璟,赵璟面色沉定,耳廓却悄悄红了。他霍得起身, 指向殿门,寻安早就扑进乳母怀里让她带自己快跑。“这孩子……太顽皮。”赵璟顾左右而言他。鱼郦坐起身,感觉到身上有浓郁的龙涎香, 料想赵璟已经来了许久。想起刚刚醒来时两人亲密的姿态,不由得抬眸看他, 又低下了头。赵璟垂在袖中的手指不住摩挲, 像回到了少年时见到心爱的姑娘,有种难言的羞涩、紧张,甚至还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虽然他知道, 那个曾经与他两情相悦的姑娘已经被他给推远了,如今她随时都有可能会丢下他。他不禁失落,低声道:“我来得不巧, 打扰你休息了。”鱼郦看了眼更漏,还未到子时。她的目光落到赵璟的脸上,“你有心事?今日的朝会不顺利?”从小到大, 她都是最先感知到赵璟情绪变化的那个人。赵璟心想,朝堂上那团污糟一时半会是理不明白了,若是单纯因为怕鱼郦担心而对她遮掩, 她从别人那里听到消息怕是又要多心。他搬了张矮凳坐在床边,将今日朝会上的君臣纷争简要说给鱼郦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