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心想，若让他一辈子孤苦伶仃地被锁在这座囚笼里，永失所爱，那也是他的报应。两人回到紫宸殿, 寻安正扑通着小短腿儿在捉蝴蝶，合蕊领着众宫女看顾着他, 生怕他摔跤。见爹娘回来，寻安立即扔了网兜，腾腾地扑进了鱼郦的怀里。“娘亲。”他声音糯糯，仰头看她，“你怎得回来这么晚？”赵璟昏迷得这两年，鱼郦和寻安相依为命，除了朝会和寻安去念书，闲暇时鱼郦总是陪伴在儿子身边。哪怕是去看李雍明，也是趁深夜寻安睡着了悄悄去看。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白日离宫这么久了。鱼郦抚摸着他软绒绒的头，笑说：“外面的风景好啊，娘亲忍不住多逛了逛。”她只字未提遇刺之事，寻安还小，还未到面对血腥厮杀的年纪。哪怕他迟早有一天要面对，做为母亲也要尽量推迟这一天的到来。赵璟将寻安抱起来，哄他：“下回我们就带寻安一起出去。”他抱寻安进屋，摸了摸他的小手，那般柔软无骨，可是指尖已有了薄茧。大魏的太子，还未学会拿筷箸就要先学着握笔。赵璟心疼不已，握着寻安的小手，冲鱼郦道：“以后让寻安每三日去一回学堂吧，直到他九岁。”九岁，是赵璟当年入金陵为质的年纪，哪怕后来日子再多灾多难，九岁之前他还是享受了平静无忧的岁月。鱼郦问：“这样可以吗？”赵璟点头：“当然可以，当初提早为寻安开蒙是指望他早些担起社稷之重，可是如今我醒了，有我在，他何需急着长大？”鱼郦冲他微微一笑，这是发自真心的笑，潋滟春光揉散在眼底，看得赵璟心旌荡漾。她笑起来多美，他往后要一直让她笑。用过晚膳，寻安在御苑里追赶了一夜蝴蝶，嘱咐合蕊将他捉住的蝴蝶放在琉璃罩里，才钻进被窝沉沉睡过去。赵璟和鱼郦坐在床边看他，这么个小人儿，白皙柔润的小脸蛋，纤长的睫毛垂下，落在面上浅浅影翳。鱼郦看着他，只觉得心中充盈，自少时缺失的那一部分都被填满了。这小小的孩子定是上天送与她的礼物。她凝着寻安的睡颜，唇角微勾。赵璟见烛光下的鱼郦笑容恬静，不由得也笑，“你陪着寻安吧，我召了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议事。”他起身要走，鱼郦追问：“可是为今日的事？”赵璟点头：“不管这些人有没有本事兴起大风浪，胆敢冒出头来就是该死。”他话中隐含戾气。鱼郦回身忘了眼熟睡中的寻安，送赵璟到门边，嘱咐他：“要多注意身体。”赵璟颇有些受宠若惊，不禁伸出胳膊想揽她入怀，她后退避开了。他有些失落，看向殿宇深处，帷幔后他们的儿子正在熟睡。赵璟道：“窈窈，你还记得吗？你刚刚怀上寻安的时候曾说像我们两个这样的人是不会成为一对好父母的。我偏不信这个邪，我就要做一个好父亲，为稚子遮风挡雨，为他铲除奸佞，留给他一片清明的天地。我要把我未曾得到的一切都给寻安，让他做这世上最快乐的孩子。”他眷恋不舍地看了眼鱼郦，强迫自己转身走入黑夜中。鱼郦站在殿门边目送着他离去，久久不语。合蕊端着安神汤过来，“娘娘这几日总是不得安睡，奴让御医熬了汤药，趁热喝吧。”鱼郦也说不出究竟因何而不安，明明正筹备着要带寻安离开，以为不会有什么不舍，可就是开始整夜辗转难眠。合蕊见她愣神，探头看她，“娘娘可是放心不下官家？”鱼郦慌忙摇头，抬起瓷碗一饮而尽。赵璟回到崇政殿，恰好崔春良也奉上了汤药。他这些年总糟蹋自己的身子，再加上中毒，调理身体的汤药且得吃上些日子。赵璟看着龙案上粘稠的汤药，吩咐：“端出去倒了。”崔春良愕然：“官家，这是为什么？”赵璟想，他不能痊愈得太快，若是早早痊愈，鱼郦就会毫无心事地带着孩子走了。得让她放心不下。赵璟让崔春良去倒了，黄门内侍来禀，说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到了。他想起白日那场刺杀，把崔春良又唤回来，端起药碗喝药。不能再干这种极端疯癫的事了，他若是有个差池，受苦的还是鱼郦和寻安。崔春良也弄不明白赵璟究竟在想什么，只是见他喝了药，才舒了口气，紧蹙的眉宇展开。君臣关起门来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两位主管刑名的官员是擦着汗出的崇政殿。赵璟隐约有个猜测，但又觉得中间少了些脉络，思索了半宿，干脆靠在龙椅上睡了。这一睡却不安稳，梦见了些少年旧事。他带着鱼郦逛花灯，鱼郦喜欢戴一只狐狸面具，在人群里蹦蹦跳跳。那时候她已经十四五岁，媚骨初成，身姿窈窕，在人群中格外出挑，哪怕遮着面也照样引来许多贪婪不怀好意的目光。赵璟紧紧护着她，生怕拥挤推搡间她被人占了便宜。好容易穿梭过热闹的街衢，走到人烟稀疏的地方，赵璟从身后握住鱼郦的腕，无奈：“你不许这么顽皮，不许脱离我的视线。”鱼郦笑嘻嘻地转过头，赵璟却看见有血从那狐狸面具淌下来。赵璟只觉脑中闷雷一记，悚然惊醒。他茫然环顾四周，原是宿在了崇政殿的书房里，身前是檀木书案，奏疏堆叠，濛濛晨光从茜纱渗进来，落到地上暗淡光影。沉沉死寂。梦魇犹在眼前，他的心砰砰跳。他愣了少顷，忙起身往外奔。守在殿门口的崔春良和小黄门们追他，“官家，怎么了？”一路追他到紫宸殿。廊庑下值夜的宫人们突见官家驾临，乌压压跪了一地，赵璟略过他们径直进屋，拂开幔帐闯进去。鱼郦刚刚醒来，正坐起身去看寻安，忽被人扼住手腕，强硬地纳入怀中。赵璟身上沾染了春晨的料峭凉意，裹挟着龙涎香气一同迎面扑来，他紧拥着鱼郦，声音在颤抖：“窈窈，我做噩梦了。”鱼郦见他惊惶而来，还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听到这句话瞬时哭笑不得，宽慰道：“不管你梦到了什么，我都好好的在这里，没出事。”赵璟将她从怀里捞出来，紧扣着她的肩膀，来回打量她，终于确认她安然无恙，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她。他弯身坐到床上，抬手抵住自己的额头。鱼郦试探着问：“你昨夜是不是又吃治头疾的药了？”赵璟神色闪躲，未曾答话。鱼郦了然，万俟灿很早之前就说过，那些药吃多了会产生幻觉，严重时甚至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鱼郦拿开赵璟的手，望入他眼中，严肃道：“你不能再吃那些药了，就从今日起。”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