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审问之前陈珉就已经调查过潘玉的来历,他在歼灭祸首相里舟一役中有大功,嵇其羽举荐也并无不妥。陈珉又问:“你近来为何与李威交往过密?”“李威是我麾下的句覆官,他于月前找到我说他女儿病重,需得勤回家照料。我看他可怜才答应下来,在点卯时帮他遮掩。”屏风后鱼郦听到这一句,心中暗自气道:怎得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赵璟冷眼旁观她的神色变化,咬了咬后槽牙。外面陈珉又问:“你为何这么相信李威?”潘玉道:“因为他带我去过他的家,他亡妻早逝,家中凄凉,确有一幼女卧床,甚是可怜。”“他的家在哪里?”“同盛巷。”陈珉忙让差役带着潘玉去找。他入神策卫里外探查,兵将都说这个李威踪迹诡异,在军营中同谁都不亲近,更加没有人知道他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看来他为了拉拢潘玉,获取他的信任是下了血本。等候的间隙,刑部尚书忙张罗着给赵璟和鱼郦奉茶,而此案主审陈珉则跟在他身后,同堂上的利落比起来,此刻倒寡言。陈珉是前朝进士出身,为人耿直不喜钻营,混迹官场十数年还是个六品郎中,明德帝登基后将他破格提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乾佑帝入京后将六部尚书、侍郎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唯因这个陈珉内敛低调且办案有方才保住了官位,擢升却是无望。案子虽还悬着,但赵璟倒是欣赏陈珉这样的人,他绕过尚书,径直问陈珉:“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陈珉道:“臣只凭证据下结论,如今证据未齐,结论不能轻易下。”赵璟微微一笑:“现在不是在刑堂上,朕也不会根据你的三言两语去做什么决断,你只管说你的想法,猜测也行,朕也只是随意一听。”陈珉审慎地思索一番,才道:“臣认为此事是有人故意陷害潘中尉。这些人潜伏于神策卫日久,做事谨慎周全,该知一旦事发朝廷必会彻查,在这个时候故意接近潘中尉,其用意值得深思。”他面露困惑:“可是臣又不解,潘中尉素来不涉党争,身后也没有世家亲缘,官位更不算高,谁会把这么深的心思放在他身上?”赵璟眉头紧蹙,心想,潘玉自然不算什么,可若是有人知道他和鱼郦的师徒关系呢。潘玉来金陵也并不是随他来的,而是随着鱼郦来的,把潘玉牵扯进来,就等于牵扯了鱼郦。他不禁想,对方真的天真到以为派那三人就能要他的命吗?杀他是假,冲鱼郦来的才是真。赵璟紧扣扳指,眸中划过阴煞戾气。不管是谁,胆敢把心思放在鱼郦身上,他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人揪出来,绝不能留这等隐患。鱼郦不知赵璟心里想了这么多,只是发现他面色沉沉,轻声问:“是冲我来的?”赵璟一诧,不想她如此剔透敏锐。他握住鱼郦的手,“你放心,有我在,遇山平山,遇海填海。”说话间差役带着潘玉回来了。同盛巷的宅子里自是人去楼空,差役们里外搜查一番,找到了些贵重的金器珠宝。陈珉一一查看过,在一只金壶的底座上摸到了御用刻字。像这种器皿多是官家赐予亲近朝臣的,陈珉让人把金壶拿给赵璟看,赵璟左看右看也想不起他何时赐给过朝臣这东西。陈珉只有让人把东西送去内侍省查验。凡御赐之物,在内侍省必有记录。这一番折腾,已近迟暮,今日案子只能查到这里,陈珉向赵璟请示如何安置潘玉。赵璟看向鱼郦。鱼郦也不好偏袒他,“阿玉终究是被牵扯进来,案子未明之前还是暂时将他收押于刑部大牢吧。”赵璟心道:阿玉?叫得还怪亲热的。陈珉应喏,让人将潘玉带去诏狱,潘玉踯躅着看向屏风,就是不肯走。鱼郦冲赵璟道:“我想私下里跟他说几句话。”赵璟强装大度:“好啊,隔壁有间偏室,你们去那里说话吧,不会有人打扰你们的。”潘玉一见到鱼郦,便惶愧道:“是我连累师父了。”鱼郦将新斟的热茶推给他,喟叹道:“乖徒儿,这一回只怕是师父连累你了。”她猜到有人要对付她,又生怕潘玉做了那无辜的被殃及的池鱼,思来想去,倒是诏狱里最安全。将厉害关系简要陈述,潘玉那清俊的面上浮现忧色:“那师父会不会有危险?”“不会的,有官家在。”这句话一说出来,鱼郦和潘玉都愣了愣。过了许久,潘玉脸上僵住的笑才舒展开:“师父多多保重,徒儿也不会保重,我们静待云开月明的那一天。”本来今日他还想再问问,师父究竟预备什么时候去游山玩水,若是打算最近启程,那这个案子结了之后他干脆就辞掉官职,收拾行囊随师父一起去。但见到她之后,他心里就有种强烈的预感,师父怕是走不成了。或者,就算要走,也轮不到他来保护。是呀,她从来都不需要他,她对他,也不过是师徒之情。潘玉低垂了头,颇有些惆怅。鱼郦还当他为案子忧心,宽慰道:“你放心,清者自清,那位陈侍郎我瞧着很是干练,由他主审,定会早日还你清白的。”潘玉微笑着点了点头,但那张脸就像是随时会哭出来一样。偏室的门被推开,鱼郦一眼见到赵璟站在院中的桃花树下,灿烂余晖半度于面,他的肩上落了几片碎花。潘玉朝他行过礼,配合地让差役带自己去诏狱。鱼郦目送徒儿远去,满面慈爱心疼。赵璟今日装大度过了头,实在忍不住,过来挡住鱼郦的视线,酸溜溜道:“放心吧,我会派人照顾他的,不会让你亲爱的徒弟受薄待。”--------------------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加更哈,明天跟后天都会更新,我会尽快把这个案子写完,不卖关子。第94章 欢喜债================鱼郦察觉出了赵璟言语中的怪异腔调, 蹙眉看他,“你这又是怎么了?”赵璟一口气梗在胸前。长廊尽头已不见了潘玉的踪影,那不过是个不知事的小郎君, 若真要与他争风吃醋,倒显得自己狭隘。他道:“你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我多照顾他还不是应当的。”不管怎么说, 自己还是正宫,外头的野男人比不了。赵璟如是想, 心中总算好受一些。鱼郦觑他, 只觉那张俊面一会儿阴,一会儿晴,让人拿捏不准, 干脆就不多心了。她今日着实有些累了,“那我们回宫吧。”赵璟注意到了她的疲色,忙点头:“好。”初春多雨, 御舆走到一般外头便下起雨来,噼里啪啦打在蓬顶上,像断了线的珠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