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遐州不听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毕竟病成这个样子,昏倒之前又数次吐血,他早有准备。甚至能坚持到楚凤歌醒转赶来,于他而言,已经是幸运。门外是楚凤歌愈加狂暴的怒吼,但顾忌着里面的苏遐州,他拼命压制自己的声音,森然道:“如此无能!本宫留你们何用!”接着,就是“扑通”数声,医官们跪倒在地,连求饶都不敢放声,只有脑袋磕地的“咚咚”闷响不断传来。“铮——”苏遐州再熟悉不过,是不厌出鞘的吟鸣!楚凤歌,是真的动了杀心。“六郎……六郎?”苏遐州哑着嗓子,几乎是用气声在叫唤。这声音掺杂在外面混乱的声音中,几不可闻。但外间响声一顿,楚凤歌几乎是立刻就推开了卧房的门,见苏遐州侧过头,正看着他,立刻将面上的暴戾一收,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无限地喜悦中有些许不安、讨好地看向他:“先生,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苏遐州在心底喟然长叹。他忽然在想:他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太过分了点?他给了楚凤歌此生从未拥有的陪伴和关心,却又靠着陪伴与关心积累下来的感情反复伤害他,压制他的本性。所以楚凤歌将他从樊王身边弄回来之后,一直在克制。他在害怕,害怕自己露出偏执的、恣睢的那一面,又会惊吓到苏遐州,再次加深对他的厌恶。说白了,楚凤歌认为在古墓之中,他的顺从并不是出自于喜欢,而是无奈的妥协。所以在怒气勃发时被他叫进来,才会露出那种做错事一般的表情。苏遐州本就不堪重负地心脏抽疼起来,直接引发了他痉挛一般的咳嗽。楚凤歌扑到床边,几乎是语无伦次道:“先生,我……我错了,我不是真的想杀他们,是他们说你,说你——我一时没控制住!”他会错了意,在苏遐州的身体急转直下之时,终于遮掩不住,惊慌失措,像个即将被丢在原地的孩子。苏遐州捂着心口,似乎想从外面,按住那阵不由他控制的心疼。这次终于是没咳出血来,可嗓子也像是被砂纸磨了一轮,连带着肺泡,细嫩的血肉每一丝都叫嚣着疼痛。他细弱道:“楚凤歌,你低头。”他甚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平时叫他六郎,生气的时候就直接叫殿下。因此楚凤歌并不明白苏遐州到底在想什么,他那双多情的眸子明明白白划过一丝恐惧,而后,还是顺从地低下了头。如同一只任由命运宰割的羔羊,闭上了眼睛。下一刻,他的唇上贴上了一抹柔软而冰冷的物什。楚凤歌几乎是瞬间猝然睁大了双眸,瞳仁巨颤!苏遐州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抬起头,在他唇畔落下了一个吻。这个吻一触即分,苏遐州体力不支,重新倒回枕头上,喘息了两口,歉然道:“我没劲儿了。”到底是虚弱到什么地步,才会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楚凤歌的眼泪立马就下来了,温热的一滴,砸在苏遐州脸上,他哽咽着叫了一声:“先生!”苏遐州却非常平静,从没有这么平静过,他轻轻地道:“书案上……有一封信,是我,写给你的……”他费力地吸了口气,才继续道;“你去拿来,看看吧。”那是他写给楚凤歌的绝笔信,现在他实在是说不动那么多话,想要交代的都在信里了。趁着楚凤歌看信,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休息片刻。耳边传来了薄脆的宣纸“哗哗”抖动的声音。苏遐州强撑着睁开眼,就见楚凤歌拿信的手在发抖。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也可能并没有看完,就已经明白了苏遐州的意思,他痛叫道:“先生!”嘴唇颤抖,泪流满面的楚凤歌试图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最终却只能哀戚地扭曲着唇角,苍白道;“你别丧气,你会好的,都会好的!”但是他们都知道,无论是军医还是太医都已经束手无策,他的身体,不会好了。但是临死之前,苏遐州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眼前这个,跟他爱恨纠葛了很多年,他却始终狠不下心讨厌的人。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提了一口气,岔开了话题:“沈醉呢?”楚凤歌被泪水洗过的面庞黯然一瞬,低声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他们都看到了沈醉被射落马下的那一幕,当时兵荒马乱,加上沈醉的身体情况,能生还的可能性太小太小了……苏遐州不禁紧张道:“那……沈疏的大军?”楚凤歌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睫毛颤了颤:“没了。”没了?苏遐州晕晕乎乎的,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鹦鹉学舌般又重复了一边:“没了?”楚凤歌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还是解释道:“云碎自己领着正面冲击的朔方军只有一小半,大部人马从背后出城,绕过崇山峻岭,出现在沈疏中军的背后。”“沈疏和他的人猝不及防,连马都来不及上,就被朔方军的重骑冲得七零八落,现在连沈疏本人都不知所踪,浥阳保皇派乘势而起,要立大邺宗室之子为帝。”“总之,他们内部已经乱套了,我们的人势如破竹,已经快打到东都去了。”他止住总结道:“你放心吧先生,一切都很顺利,你好好养病,等着看我一统河山,现在,别再操心了。”苏遐州对他的最后一句话置若罔闻,继续道:“那很好……沈疏登基不过短短一月,架空楚承祉也才三年,还是很有一批老臣忠心大邺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