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雪亮,心情又实在憋屈,兼之辞官后想出宫就没那么容易了,更不想这时候去见楚凤歌跟他吵架,略一权衡,索性将烦心事往脑后暂且一推,爽快道:“好,走,去哪喝?”十九立马喜笑颜开道:“跟我们走就是了,问那么多作甚。”苏遐州被他搂着脖子,简直像被夹在他咯吱窝底下似的,身不由己拖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哎,哎!别叫妓子佐酒啊!”十九道:“知道知道!我敢给你叫,殿下还不削了我!”一行人出了大兴宫,苏遐州跟着他们拐进东市一通走,在一条脂粉飘香的花街停下,钻进了一间挂着红灯笼的小酒馆。这帮人显然是熟客,一进门,老板娘就扭着水蛇腰热情似火地赢上来道:“十大哥,好久不见你来啦!”十九流氓兮兮地在人家屁股上摸了一把,道:“开个雅间儿,别叫那些乌七八糟的人进来,咱们今天有贵客招待!”老板娘口里笑道:“我们家姑娘弹个琵琶怎么乌七八糟啦?”一边说,那双媚眼一边将人堆扫视了一遍,在被十九搂着的苏遐州脸上定了定,旋即明白了什么似的,拍着胸脯道:“您放心,今天奴家亲自伺候,绝不让半个不相干的人进来!”“???”苏遐州总觉得这老板娘明白了什么不该明白的东西?一行人在雅间落座,酒菜很快上来,叮叮当当碗盏碰撞后,热火朝天的划拳声响起来,几乎掀翻了房顶。整整两个时辰后,雅间的门才豁然打开了。安天下手脚不稳,脸红脖子粗地一头栽了出来,还对着虚空举杯道:“喝!今天谁,嗝——谁不给老子喝,那就是不给面子!”紧接着,一群酒气熏天的老爷们儿踉踉跄跄,大声谈笑着从里面七拐八扭地走了出来。最后面跟着苏遐州,艰难的将十九粗壮的臂膀搭在肩上,一步一挪十分艰难地把他往外拖。已经失去神智的十九还在嘟嘟囔囔道:“得意什么?得意什么?唔……老子打天下的时候,你们还在东都玩尿泥呢!”“凭什么逼我们苏大人辞官!一群不要脸的玩意儿,打仗不行,玩儿阴谋倒是,呃,一套一套的,呕——”苏遐州及时向旁跳开一步,鞋帮子却还是没能幸免于难,一时间表情很是一言难尽。他在心底仰天长啸:明明是老子被逼辞官出来喝酒,为什么!最后抗醉汉的反而是我!为什么!但眼看着十九摇摇晃晃就准备和自己的呕吐物再来个亲密接触,苏遐州还是认命的一把架住他,连拖带拽,终于把人送上了回家的马车。人终于走完了,苏遐州站在酒楼前,被外面的暖风一熏,不禁也有几分陶陶然,他干脆顺着来时记忆中的路线,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一个人溜溜达达,往大兴宫的方向走去。再不想面对楚凤歌,他也不可能真的彻夜不归。大不了……大不了就再牺牲一下色相好了……拿定了主意,苏遐州加快脚步,赶在宫门下钥之前,从他惯常出入的小角门溜回了宫里。见到楚凤歌第一句应该说什么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不不听起来就像是丈夫对于无理取闹妻子的不耐烦敷衍。你乖乖的,我们的事总还是有办法的……似乎还可以……但是怎么好像十九今天刚跟酒馆里一个娇滴滴的琵琶女说过同样的话啊!我辞官回来和你朝夕相对,难道你不开心么?嗯……这个好像还勉强可以——嗯?等等?苏遐州的脚步忽然顿住了——紫宸殿已然近在眼前,只是……天色昏暗,紫宸殿的后殿居然还没点灯?他今天出去喝酒不在也就罢了,以他对楚凤歌的了解,此刻他应该正在他们日常起居的后殿当中守株待兔,准备跟他算账才对啊?一阵说不出缘由的、冰冷的不祥的预感从苏遐州的脚底蓦然升腾起来!他几步跨上踏跺,一把推开寝殿的大门,大吼道:“楚凤歌!”无人应答。苏遐州撞翻了不知是什么桌子柜子,终于摸到了灯台,抖着手用随身的的火折子点上了,迫不及待地环顾四周——寝殿内空无一人!楚凤歌当真不在!这大晚上的!他能跑到哪去了!莫非是躲进千秋殿看着他们曾经的一草一木独自伤感去了?!苏遐州拔腿就准备往外跑,却在转身的前一刻,被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一封洁白的信笺,被玛瑙镇纸端端正正地压在宽大的御案上。鬼使神差的,苏遐州清楚地意识到,这封东西,是楚凤歌写给他的,就像他当初在桃林塞,给他留下那封绝笔信一样。绝笔信……那令他战栗的不祥预感越发浓烈起来。他就是抓救命稻草一般,将这封信从镇纸之下扯了出来,拆掉封皮,一目十行飞快地读完。……轻飘飘的宣纸从他指缝间漏了出去,摇摇荡荡,坠落在地上。苏遐州呆若木鸡,他的瞳孔骤然缩小、剧烈地颤抖!连带着那几分酒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楚凤歌跑了!或者说,他是去送死了!苏遐州又将信仔仔细细读了几遍,其实根本用不着,因为这封信根本就是用大白话写的,但凡是个认识字的人,都不可能会错意,他交代的明明白白——既然先生权衡再三不要他、要朝局稳定、要天下太平,那他就用自己的命去实现苏遐州的理想——他居然单枪匹马,要去诛杀北边的心腹大患、不知为何闯进中原的沙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