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从那刻起,张知妄的掌门之位才算是坐的稳当。斯人已去,生者还得过活。鹤鸣山的年月久长如亘古,又疏忽如朝暮。时常有不属于鹤鸣的禽鸟来了又走,捎带着寥寥尺素。说来也怪,大多门派都选用飞鸽传书,唯有张知妄,偏偏爱那归期不定的鸿雁。就如他不愿住在香火缭绕、飞檐流丹的上清宫,反而依旧住在孤绝耸峙的留仙峰一般。正明子留意到,每每有鸿雁在留仙峰稍作停留,冷若冰霜的年轻掌门总会一人留在峰上,亲手投喂这些禽鸟后,再吹箫送他们远去。掌门师侄实在是个怪人。再后来,随着朝局更迭,鹤鸣上下也不得不弃山而走,往长安去寻一线生机。众人由汉中北上时,却不见掌门的影子,正明子也只能暂代他统领全派。好不容易得了消息,说是掌门要与众人会合,随即正明子便看见了同骑一骑的掌门及其师弟。他迎上前去时倒也没多想什么,只是觉得稍稍有失体统,可当他窥见张知妄面上神情,心里却陡然一惊。张知妄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他眼中却不再有那积年冰雪,反而犹如春水潋艳,那荡漾波光一点点、一圈圈地绕着沈秋暝打转,让人不敢正视。正明子幼年出家,从不通男女之事,遑论断袖之说,可纵使是他,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种不祥的预感,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达到了顶点。沈秋暝再赴北疆,掌教一直送出整整十里,随后又开始每日坐在留仙峰上对着峰峦流云发愣。正明子终于有一日按捺不住求见掌门,最终掌门却是在监院见了他,林知非陪同。年轻的武林盟主、一派掌教仪态从容,“你发现了?”正明子莫名心头一阵火气,压抑着怒气道:“虽然你是一派掌教,可若你做错了事,我作为师叔,却不得不出言提醒。”“哦?我倒是不记得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错,还请师叔示下。”见他如此云淡风轻,正明子不由气苦,“你是先掌门一手抚养、亲自教导的嫡传弟子,无论是武学权谋都是当世佼佼,可为何独独在这『色』字上犯了糊涂!本门开山祖师定下的十禁令中,第二条便是道士犯色戒者,逐出本门。我道门自来清规戒律森严,敢问掌门,你自己破了戒,若是他日被旁人发现了,你打算如何服众?又如何向先掌门交代?”张知妄静静地看着他,忽而笑出了声,“师叔教训的是,可本门祖师分明说的是『不得近女色』,贫道既然好的是男色,那破的又是哪门子的戒?”正明子当时便起了个倒仰,一旁的林知非虽是诧异,可到底还是壮着胆子道:“师叔,掌门师弟说的不无道理,何况我派能从西蜀王爪牙手下逃脱,乃是两位师弟舍命相救,就算是……”正明子立马看他,“你又知道是哪两位师弟了?你早就知情,是也不是?”林知非苦着脸,“师叔,我……”正明子本就没准备为难张知妄,把他叫来也只是求证而已,他光明磊落地承认了,反而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掌管门规监院长达二十年的正明子也不知如何是好。见他踌躇,张知妄反而笑了笑,“我虽问心无愧,可到底是在派中有了私情,还拐带了师弟,这个罪责是脱不了的。只是当下鹤鸣离不了我,我也离不了鹤鸣,逐出门庭我看就算了,不如就按门规第十条酌情处置,师叔你觉得?”门规第十条………妄动凡心者,派中长老以十成功力击其三掌,并幽闭三月。“万万不可!”还不待林知非求情,正明子却已然连出三掌,末了冷冷道:“我会告知诸弟子掌门闭关,还请掌门遵守门规。”“还有秋暝的……”正明子回头瞪他一眼,“打过了!”说罢,正明子便拂袖而去。林知非赶紧上前检视张知妄伤情,张知妄抹去嘴角血迹,没事人一般站起来,轻声笑了,“师叔到底还是舍不得我。”林知非低头正自慨叹,又听张知妄道:“派中诸事,便交由师兄与师叔协办。再过三日便是中秋,派中须得好生热闹热闹。我既闭关,便不能与民同乐,庆典也由师兄代劳吧。”林知非刚应承下来,却又想起沈秋暝可不是要中秋归返鹤鸣,停留三月的?再一看,张知妄抖擞筋骨,运起云笈步飘飘摇摇地往留仙峰去了。两日后,沈秋暝兴高采烈地回了鹤鸣,刚向正明子行礼,就听正明子满脸嫌弃地看他一眼,随即——“哼!还不快滚去留仙峰幽闭!”第69章 出书版番外三 柴米油盐酱醋茶大战之后,张知妄曾说让沈秋暝协助他管理派中产业,彼时沈秋暝并未往心中去,不料那年中秋回鹤鸣,先是莫名其妙地陪掌门一同幽闭思过了三个月,其间一言难尽,不知过得算是欲仙欲死还是生不如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结果正明子一反往日纵容之态,对他加倍严苛起来,不是让他带着俗家弟子练功,就是让他跟着长老去派中各个产业收帐。“你说正明子师叔到底打的是个什么主意?”终有一日沈秋暝忍无可忍,逮着刚从上清宫回来的张知妄逼问。张知妄褪了道袍,只着一身中衣,懒懒散散地靠在那龙凤榻旁,平日里的端方肃然不见分毫,却也不似常人那般萎靡不振,好似念了三十余年的经,已然长出了几根仙骨,怎么看都不似凡人。“从前你是俗家弟子,师叔不好意思指使你,”张知妄抚上手中沉香阴阳环,笑笑,“可现如今你我之事过了明路,我的人也便是鹤鸣派的人,他大可以随意差使。”沈秋暝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捏了一把张知妄的下巴,“我说你们这些出家人,说着出尘出世的,怎么算盘打得比钱庄的小二都精明?搞了半天,你们人财两得,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得血本无归。”张知妄捉住他手,“人财两得?我得了你,你不也得了我?至于财,不过是让你帮衬帮衬,也未让你把家资都捐作香油钱,号称余杭大侠的人,怎地如此小气?”“我小气?”沈秋暝有冤无处诉,“我一个七尺男儿雌伏你之下,是我技不如人,便不提了。他颐指气使的耍耍嘴皮子,我就得整日四处奔走,半个铜板都无,你听我抱怨过吗?”“那你如今在做什么?”张知妄似笑非笑,见沈秋暝已然有些毛了,赶紧轻声哄道:“派中遭逢大难,如今简直一贫如洗,再不想办法开源节流,恐怕我就得带着弟子们出山打家劫舍……”“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道士?”沈秋暝打断他,“下一步是不是要杀人放火了?不过……”沈秋暝凑过去吻上他眼角,“你现在让我去帮鹤鸣开源节流,算不算是卖弄风情,出卖姿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