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片已经完全碎裂了,他放在鼻尖轻嗅,嗅不到任何残留的夜息花香,有些遗憾。本打算将之扔下,想了想,还是放进了衣服口袋里。天空中,猩红的月泠泠照耀。他感受着灵魂里逐渐被填补的空洞,呢喃。“五分之四。还有……最后一片。”*漆夜找到谢眠的时候,对方正坐在树下。那是一棵很高的、纯白色的巨树。根系扎于整个巨大坑洞的中心,白玉般的枝节延伸出来,发出淡淡的荧光,树梢上开满了纯白色的小花。树的旁边散落着一些银白色的金属碎片,似乎被高温融化过,看不出原型。谢眠背靠着树,长而卷曲的头发散落肩头,纯白的花朵落在他的衣服和发间,衬得平时那张漂亮得妖冶的脸,有种异样的圣洁。他曲着腿,正低头把玩着手上一朵娇嫩的白花。听到声音,便朝他看来,道。“你来啦。”漆夜:“你在等我?”“嗯。”谢眠歪头朝他笑了笑,“你不过来吗?”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纷纷扬扬的白色花瓣在他身边飘洒着落下。很奇怪,明明刚才地震的时候,那些变异的岛民们都尖啸着往这边跑,可是等地震停止之后,所有声音都不见了,包括岛民的踪迹。就好像有一个橡皮擦,生生把它们都抹去了一样。他又看向前方。那棵足有几十层高的白色树木矗立在那里。这样高的一棵树,之前在大坑上方的时候他们应该能看到,但却没有任何印象。似乎突然之间,这棵树就从泥土里长了出来,然后遮天蔽日。不过,很快这些东西都被他抛诸脑后了。他闻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血腥味。“你受伤了?”他快步走过去,观察着谢眠。血液是从对方的胸膛渗出来的,接近心脏的位置。因为衣服是黑色,所以并不明显。漆夜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让这个怪物受伤的存在,甚至下意识就觉得这是谢眠为了欺骗他设下的又一次谎言。只是。以前夏眠最怕受伤。一受伤会喊疼。然后怯生生地缩在他怀里。上药的时候会闭着眼蹙着眉。用手揉皱他的衣襟。都是谎言,他想。低垂的视线落在谢眠掌心。一朵被揉皱的白花正躺在那里。“我站不起来了。”谢眠道。漆夜面无表情:“你受伤的又不是腿。”谢眠:“就算是怪物,被人洞穿了心脏,也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事情。”心脏?漆夜拧起眉,沉默片刻,还是问出一句:“现在怎样了?”“嗯……得尽快补充能量。不然血流干了,可能会枯萎掉。”“……枯萎掉?”漆夜抽了抽嘴角。忽然想起对方本体似乎是一株玫瑰,用枯萎这个词形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所以,”他试图令自己的口吻变得更冷漠一些,“你要怎么补充能量?”谢眠撩起睫毛看了他一眼。风流婉转的一眼。然后朝他伸出手。“拉我起来。我去觅食。”于是漆夜握住了他的手。滑腻冰凉的感觉。像柔软的玉石、流动的冰雪。反正不太像人。下一秒。虽然一直有所戒备,可是当无数白色的树根从周围破土而出,将自己缠住,同时右手被巨力牵引,整个人被拉到谢眠身上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出离的愤怒了。“你、又、骗、我。”他咬牙切齿道。谢眠闷闷地笑了起来。漆夜能够感觉到他的胸腔震动。因为震动,洇湿衣服的血液还在不断地外渗,但谢眠脸上没有一丝痛苦模样——漆夜忍不住想,怪物是不是本来就不会感觉痛苦?“你又被我骗了。”谢眠笑道。漆夜简直想要拔刀。但他看着谢眠此刻的笑容,动作却停了下来。并不是夏眠伪装出来的天真纯洁,也不是惯常表现的魅惑妖冶。而是纯粹的快乐,明媚地喜悦。他弯唇笑着,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阴霾,就像个孩子一样。一个想要讨糖吃、且计划得逞的孩子。他从来没有见过谢眠这样的笑容。或许以前见过。是什么时候?不是在乐园里,应该是更久、更久之前……他们在这个世界里没有进入乐园的时候,曾经见过面吗?他感觉头有点痛了。脸颊湿湿软软地,是谢眠凑上来舔了他一口。对方的动作亲昵得好像在吃糖。就算不是糖,也应该是布丁、蛋糕,诸如此类。树上的白色花瓣还在飘飘摇摇地落下。漆夜还在想那个笑容。是什么时候见过呢?为什么想不起来?他觉得自己应该想起来。该想起来的。头脑开始有些昏沉。世界的声音和画面在逐渐远去。他想,或许是因为……玫瑰太香,熏得让人头晕眩。*【最后一片。】*树上的最后一片白色花瓣落尽了。它们堆在同样纯白的骨上,形成一座小小的坟。如水的月色为墓地披上一层银纱。而孩子已消失不见。*“以利亚大人……”繁华的诸神之国,洁白的云缠绕着高耸尖塔,一座座神之塔分散排布。“以利亚大人……”侍女怯怯的呼喊。他斜枕于云床,手中拿着一管长烟枪,正吞云吐雾,听到声音,才慢吞吞睁开眼。“什么事。”侍女惶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以利亚大人,众神都在殿中等您商议,请问您什么时候才愿动身前往?”他吐出一口烟雾,淡淡道:“就让他们等着吧。”侍女不敢多言,迅速地退下了。他把手中的烟吸完,才从云床起身。悬浮的水镜倒映出他的脸。漆黑蜷曲的长发散着,像是涂抹着石灰粉的苍白美艳的脸。白色长袍松松垮垮露出半肩,指间夹着一管细长的烟枪。【不对。】他想。镜中的人也望着他,道。【你是众神之王,欲望之主,立于宇宙无尽生灵之上的至高存在,世间所有欲i望的源头与归处,有什么不对?】【不对。】他依然道。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周围景象已如雾般散去了,却还有几缕蛇一样缠绕着他。他正走在一片玫瑰花海之中。风吹过,繁花如浪。有人正站在花海中央。是个男人。身形修长,穿黑风衣。整体看上去却有些透明。“好久不见。”男人转过身来,面容与大学礼堂那张黑白照片上的面孔重叠了。谢眠手插在兜里,淡淡道。“好久不见。”没什么食欲的时候,他脸上惯来是没有什么好表情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