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个夜晚，冷玄都会中途醒来，肩背剧烈抽搐，拿帕子死力堵住喘息声。移开手後，帕子已染红湿透。可男人神智清醒的时候，却只字不提病痛，只凝望著他，像要用尽能抓住的每一寸光阴，把他的样子深深地印刻进瞳孔最深处helliphellip头深埋在冷玄黑发间，无声颤栗。半晌，雷海城终於缓慢抬起头，对已经昏睡的人看了许久，悄然起身走出寝殿。朦胧中，有一滴水珠掉在脸上，很烫。不多时，又一滴。是雷海城又在哭？helliphellip冷玄吃力地睁开眼皮，凝足视力看清楚坐在床沿的人，他露出点笑容，轻声道：ldquo周儿，这条路父皇迟早会走的，别哭。你可是天靖的皇帝，不能这麽软弱。rdquo明周不语，举袖慢慢拭干泪水，好一阵才理顺呼吸，哀伤地道：ldquo父皇，儿臣问了御医，你近来仍在靠那些没用的毒药牵制毒性。那只会让你毒入五脏六腑越来越痛。父皇你何苦？rdquo冷玄怔了怔，随即微微摇了下头，ldquo那些药也不是毫无用处，总能让父皇多活些时日。rdquoldquo是为了雷海城？你怕他跟著你去，所以能多拖一天就多一天？rdquo明周红著眼圈盯住冷玄，ldquo父皇，你还要折磨自己到什麽时候？你──rdquo冷玄蓦然响起的一连串剧喘令明周无法再责备，看见冷玄指了指桌上的银制水盂，他会意，忙去倒了杯清水送到冷玄嘴边。喝完水，涩痛如火燎的喉咙稍觉舒畅，冷玄又喘息片刻，剧烈起伏的胸膛逐渐趋於平稳。他阖目，低低道：ldquo我欠海城的，只能拿命来偿还。他总是要我别觉得欠了他，可我做不到。周儿，你知不知道，父皇的心里，一直有根刺扎著？只有死了，父皇才能安心，才不会再痛。rdquoldquo父皇！rdquo明周痛心地想阻止冷玄说下去，但冷玄根本不在乎他的回答，还在继续说，ldquo不用多久，我终於可以还清了。可海城他还，咳，还那麽年轻，我不想他陪我一起死，真的不想helliphelliprdquo明周默默打量著冷玄日益消瘦的脸容，哽咽道：ldquo父皇，你其实最清楚海城的脾气，你若离世，他绝不会独活。你可知道，海城这几天已经命人打造与你合葬的灵柩了？rdquo虽是意料中事，但亲耳听闻，冷玄还是为之一震。父子俩一时都陷入静默。明周垂著头，漫长的沈寂後，道：ldquo父皇你若真想海城活下去，将来也不再受梦蛰缠身，只有用你当初的法子。rdquo他转头，眼神中带著几分决绝，一字一句，对冷玄缓缓道：ldquo让海城彻底忘记你。rdquo第151章冷玄浑身轻颤，本就惨白无血色的脸更发了青，呆了好一会，才用艰涩得不似自己发出的声音道：ldquo海城不会喜欢的，他会恨我helliphelliprdquoldquo他不会！rdquo明周陡然拔高了声线，但立即发觉自己失态，放缓了语气。ldquo如果海城忘记了一切，不再认识父皇你，又怎麽会恨你？rdquo他背转身，隔著窗纱遥望窗外缱绻飘零的飞花落叶，幽幽道：ldquo儿臣知道，父皇你如今就是靠那些毒药在续命，熬得很辛苦，儿臣，儿臣也不想再看你活受罪helliphelliprdquo两滴水珠掉在明周衣袖上，晕开淡淡水迹。明周做了几个深呼吸，恢复平静，回头道：ldquo父皇，海城忘了过去，忘了你，就可以重新开始，自由自在地过他想过的日子。父皇你helliphellip也可以真正解脱，安心地去了。rdquo最後一句，从他嘴里慢慢地吐出，仿佛已花了他无数力气。说完，明周再无言语。冷玄目光如死灰，找不到丝毫情绪波动。五指握紧了又最终逐渐松开，倏忽一笑，隐隐然透著讽刺，看尽红尘浮华的沧桑倦怠helliphellipldquo就让他忘了吧。送他去西岐梵夏，澜王和碧桥定会善待他。这三年，有我记得，足够了。rdquo他望著明周震惊神色，淡然道：ldquo没想到父皇居然会答应？你是不是觉得父皇很残忍？rdquo用力咳了一轮後，他精疲力竭，轻喘著笑。ldquo呵，父皇只恨自己还不够狠心！不然，就可以把海城永远留在身边，永远都不放他走，永远都不许他再喜欢上别的人。rdquo明周木然听著冷玄一口气不停地自言自语，悲不可抑，想劝慰却根本不知从何说起，更无法再在寝殿长坐下去，他胡乱抹去面上湿意，起身道：ldquo那儿臣就去命御医准备给海城的药了。父皇你也累了，儿臣不扰你清休。rdquo走出两步却被冷玄沙哑的声音叫住，明周转身，等著冷玄示下。ldquo周儿，过来。rdquo冷玄勉强支起上半身。明周依言走回床边，面庞一凉，冷玄清瘦修长的左手摸上了他的脸。他的周儿，是真的长大了helliphellip锋芒锐利，英气日渐夺人，不再像儿时那个总爱拖住他衣角，哭著跟他要娘亲的小娃娃了helliphellip冷玄快慰地垂下手，凝视著明周，出了神。久久都听不到冷玄出声，明周略一迟疑，问道：ldquo父皇？你还有什麽吩咐？rdquo冷玄终是自恍惚醒觉，无声笑了笑，道：ldquo我走後，你就将父皇的衣冠与你娘亲的遗骨合葬皇陵吧。rdquoldquo那父皇你呢？rdquo明周脱口道，却见冷玄已倦然闭起了眸子。ldquohelliphellip化骨成灰，跟海城那幅画像放一起，长眠树下helliphelliprdquo明周对著冷玄泛出惨淡青色的面容怔了半天，嘴唇颤抖著想说点什麽，可冷玄只是静静地一挥手，宣告谈话结束。理齐衣冠仪容，明周踏出寝殿大门，院中秋高阳豔。满地的碎金，在他履下悉索细响。雷海城笔挺地伫立树底阴影里，几片落叶沾在他衣上，颤舞不去。他也没有伸手拂落，只看著明周缓步走来，近前时脚步顿了顿，随後擦身而过。ldquo你想去漠北沙海？rdquo雷海城愕然放下了粥碗，看著沈浸在夕阳余晖中的人。冷玄靠坐著，脸颊被阳光笼上层若有若无的淡红色泽，精神出奇得好，点头道：ldquo我说过，要带你去漠北看沙海，我们明天就启程。rdquoldquo可是helliphelliprdquo想驳斥男人这荒唐提议，但望见冷玄眼底那抹温柔和期待，所有的言语都梗在了雷海城喉头。这，也许是冷玄最後一次向他要求什麽helliphellipldquo好。rdquo他重新拿过碗，笑道：ldquo吃完药粥，我就去收拾行李。rdquo一切拾掇停当，回到床边，冷玄已沈沈睡去。雷海城除了鞋袜，和衣轻手轻脚躺在男人身侧，聆听著冷玄微弱的气息，任月光烛影交错摇映，洒满了空旷冰冷的宫殿。整整一夜，他都没有合眼。翌日正午出发之际，明周得了音讯赶来，知道是父皇执意出行，他心里虽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忍拂冷玄的意，交代随行侍从好生侍奉冷玄，依依不舍送行至宫门。雷海城登上马车前回头一瞥，正与明周视线交会。被大批侍卫围护其中的少年天子强作沈稳，目中却水光闪动。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