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带走的,就只有这件裘寸晖说要扔掉他却没有扔掉的羽绒服。是他曾经说过讨厌的羽绒服。孟雏就那样蜷缩在床角僵坐了一整天,第二天凌晨六点,他和许润出发前往火车站。检票,上车,窗外的一切开始朝后倒退,孟雏终于离开了这个十几年来,他从未离开过的地方。手机在疯狂地响,是裘寸晖的消息,问他现在在哪里,问他他的「家」在哪里,跟他说抱歉,昨天病发了,没办法去找他,现在好一点了,要过来找他。眼泪让他看不清手机屏幕,一句「要好好吃药」打了半天也没打好,裘寸晖的电话打过来,他抬手用力抹了把眼泪,挂断了,憋着气开始打字。“我已经走了,我和妈妈在车上。你生病了,要好好吃药,病会好起来的。记得不要做不好的事,那样会痛,虽然你说你感觉不到痛。我们分手吧,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嗯,再见,我和你说了再见,你不要找我,也不要等我了。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孟雏抖着手又发了一句。“不要难过,裘寸晖。”他发完以后,裘寸晖就疯狂给他打电话,他全部都挂掉,一个一个挂掉,他可以直接拉黑,但他一点也舍不得。挂了不知道多少个,裘寸晖终于停了下来,开始回复他的消息。“什么是正常人的生活?”“你也觉得男的喜欢男的不正常吗?”孟雏喉咙不住地痉挛,牙齿死死地咬紧了,不敢发出声音。“你尝试喜欢上女生吧。”不然要是哪天,你妈妈真的带你离开瑜洲怎么办。你的病要好起来。“我问过你孟雏,我问你是不是同性恋,你总是说不知道。所以你不是,对吗?”孟雏无声地说,但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之后会换号码的,你以后不要再发消息过来,也不要打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我在路口等你,宝贝。”孟雏把裘寸晖的号码拉黑,把手机关机,痛苦地闭上眼,浑身发抖,除夕那晚的烟花,现在已将他燃得粉身碎骨。“列车前方即将到达北珲南站,请在北珲南站下车的旅客们……”朝着远方向的列车到站了。最终,想留下的人走了,想走的人,却留下了。“2月28日凌晨,K517次列车到站,孟雏抵达北珲市。同日,裘寸晖因强刺激与过度疲劳病发,血糖血压骤降,伴随强烈的心悸反应引起休克,于渝一附院抢救室抢救。”——“医,医生,我朋友他……他怎么样?”魏逐接到医院的电话后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在抢救室门外等了不知道多久,手心额头后背都在冒虚汗,这不是第一次,可他还是怕得要死。裘寸晖每次进抢救室,他都怕裘寸晖会抢救不过来。因为他知道裘寸晖有多想死,求生意志薄弱的人,怎么能救得过来。“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且身体各项指标都……”魏逐木然地听着医生说话,僵硬地点点头,他慢慢理解了医生的意思,是说裘寸晖有可能会醒不过来。他呆呆地签着护士递过来的协议书,听见护士说,病人手机里只有两个联系人,但另一个已经将病人拉黑了。魏逐手一抖,差点将纸张划破。一个是他,另一个还能是谁,不就是孟雏。但孟雏怎么可能把裘寸晖拉黑呢?难道又被殷珠发现了吗?可裘寸晖租的房子那么那么偏,出去玩也不会离太远,殷珠怎么会发现?怎么会?怎么办?魏逐和裘寸晖认识了七年,期间不知道有多少次在这长长的医院走廊里等待抢救室的门打开,等待裘寸晖冷着脸和他一起出院。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手足无措。因为他太清楚孟雏对裘寸晖有多重要。明明前两天他们几个还一起过了元宵节,明明过年那段时间他们还一起吃了好几顿饭,明明情人节那天,他还故意骚扰了裘寸晖,当着孟雏的面,裘寸晖没和他生气,他笑嘻嘻地对孟雏说,裘哥现在的脾气可真好啊。怎么就这样了?魏逐坐在走廊椅子上想了很久很久,怎么也想不通。直到脑子里滑过一张脸,在和裘寸晖孟雏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偶然瞥见过。沈昇。他还以为只是偶遇。只是巧合。魏逐拿出手机联系了几个朋友,弄到了沈昇的电话,走到楼梯间打了过去。“喂?”“沈昇,裘寸晖和孟雏的事,是不是你捅出去的?”听筒里安静了一会,然后传出讥讽的笑声。“原来你那天真看见我了啊魏逐,对,是我告诉他妈妈的,怎么样?反正迟早都要被发现,提前一点怎么了?”“你他妈有病吗沈昇?!你简直贱得让人作呕!当初是你骗他公开关系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不是同性恋,是你他妈害的他被他妈送去了戒同所!”那年裘寸晖在戒同所接受了违规的ETC治疗,又被洗脑,不知道是怎么从那医院里逃了出来,去酒店开了房,在浴缸里割腕自杀。“沈昇,你是不是以为谁都拿你没办法?”魏逐笑了声,“当初是他拦住了我,我才没动你。”重症监护室里,只有仪器的声音。不愿睁开眼的人,什么时候醒。第46章 【窗外,有没有归来的白鸽。】“3月4日,裘寸晖从昏迷中苏醒,转出重症监护室,开始强制治疗。同日,孟雏被送往违规戒同所进行治疗。”孟雏不知道妈妈原来在这边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丈夫,还有了新的小孩。难怪妈妈总是不回去看他。原来妈妈有了新的小孩了。原来妈妈可以不要他了,原来妈妈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那为什么,他还要背负着那个让他难堪让他痛苦的身份。为什么只有他一直停留在原地。孟雏无法融入这个「家」。他是插足了一家三口的外人。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睡在沙发上,吃饭的时候没有人会记得要拿他的碗筷,三个人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他只能坐在客厅里发呆。他好想裘寸晖。裘寸晖从来不会让他一个人待着。可他一想裘寸晖就好痛苦,痛苦到快要死掉。好痛苦。好想死掉。孟雏尝试用水果刀自杀的时候,许润发现了,她更加相信殷珠那番话,觉得这是病,得送去医院治。于是她将精神状态本就不稳定的孟雏,送去了戒同所。可裘寸晖能从戒同所里跑出来,孟雏怎么跑得出来呢?他只能尖叫,嘶吼,求救,哭泣,但他不认错。喜欢上裘寸晖,不是错。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下,孟雏却把裘寸晖记得更清楚了。他想起裘寸晖的脸,想起裘寸晖的纹身,想起裘寸晖身上的疤,想起出租屋,想起裘寸晖对他说,我也喜欢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