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到这几年,谭斌才学着不再盲目崇拜。她下车,俯身对着车窗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不客气。”谭斌摆摆手,转身离开。虽然极力控制着身体的平衡,深一脚浅一脚走得还算稳当,可是头晕得厉害,她想抓住什么做个支撑,四周却只有空气。直到有人搂住她的肩膀,紧紧揽住她。他人虽然瘦,可是手上还真有点力气。谭斌吐口气,放松身体,就势倒在他怀里,不再挣扎。摸出钥匙开门,努力半天不得要领,钥匙总也对不准锁眼。程睿敏看不过去,夺过来哗啦啦转几圈,门开了,谭斌立刻冲进浴室,隔着门能听到她呕吐的声音。程睿敏摇头,四处打量着充满女性气息的客厅,在饮水机的下面找到纸杯和茶叶。谭斌洗干净脸出来,神智清爽许多。坐在餐桌前,她抱着头呻吟,“自作自受。”程睿敏又好气又好笑,把一杯热普洱放她面前,“喝完睡觉去,你太高估自己的酒量了。”谭斌双手拢住茶杯没有说话。“我走了,记得锁好门。”他拉开房门,尚未迈步,谭斌扑过来抱住他的腰。“别走。”她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程睿敏身体瞬间僵硬,过很久,他慢慢掰开她的手,缓缓说:“你喝多了,我也喝多了,不适合做任何决定,酒醒了你会后悔。”谭斌说:“那我宁可后悔,过了今天我怕自己再没有勇气。”程睿敏关上门,“为什么?”谭斌退后,背靠着墙,仰起脸问:“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程睿敏垂下眼帘,凝视着她的眼睛,“无论什么话,都最好等清醒了再说,酒后真言也要承担后果。”他说话的时候,气息有点不稳,温热的呼吸丝丝拂过她的脸颊。谭斌的回答,是将手按在他的心口,略带嘲讽地问:“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心口不一?”他的心跳和他的呼吸一样紊乱。他看她,嘴唇猝然就压下来。猛烈而生硬,撞得她疼痛不已,几乎迸出眼泪。第52章他看她,嘴唇猝然就压下来。猛烈而生硬,撞得她疼痛不已,几乎迸出眼泪。唇齿间酒精的气息纠缠不去,陌生而灼热的接触,似乎所有的血液都涌上头顶,令她眩晕。谭斌闭上双眼回应他,继续放任自己的沉醉。他吻着她的颈部,渐渐向下,流连在她裸露的脖颈和肩膀处。她的呼吸开始急促,有太多不知名的东西堵在胸口,急着寻找一个出路,憋得她要炸开,程睿敏的动作却突然停止,慢慢离开她的身体。“对不起。”他放开她,有点狼狈地单手撑在墙上,大口调整着呼吸。谭斌仰起脸,看到他额头的细汗,也看到他热情骤然消退的原因。头顶的墙壁上,挂着沈培的生日礼物,她的四张小像。每一张的签名后面,都跟着Iloveyou的字样。如一盆冷水浇下,酒彻底醒了。她坐下去,一时间颇觉荒唐,今天的一切都象场闹剧,自己的表现更加蹩脚。程睿敏走过来,为她拢好衬衣,摸摸她的头发,“别用这种方式发泄,事后你一定会后悔。”他顿一顿,“我也会后悔。”谭斌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半天不说话。程睿敏坐她身边,只把手放在她的背上,也不出声。好一会儿她抬头,想起一件事,“你怎么会在那儿出现?”那个酒吧,一直就是MPL北方区的销售们喜欢扎堆消费的地方,谭斌不确认昨晚是否有同事看见最后一幕。程睿敏说得很淡,“七八年了,我习惯了那地方。”就象他早晨上班,脑筋走神的时候,经常会下意识地拐向MPL公司的位置,经过几个路口,才能发现走错了路。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总在不经意的时刻,提醒人们已经淡忘的记忆。“说说你吧,遇到什么麻烦,喝成这个样子?”他叉开话题。谭斌犹豫很久才开口:“我心里很乱。”“看得出来。”“所有的事都在一天之内失控。”“我能理解。”“很焦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好。”“谁都有过不去的时候,你想得太多了。”谭斌怔怔地看着他,“我能不能问一个特别冒昧的问题,希望你别介意。”“嗯,问吧。”“你经历过朋友或者亲人的去世吗?”程睿敏一愣:“为什么要问这个?”“没什么,我想知道,人面对死亡是什么感受。”谭斌欲言还休,眼神迷茫。程睿敏有点吃惊,他转过脸,迟疑半晌,出乎意料地回答,“有,有两次。一次送外公,一次送兄弟。”谭斌微微张开嘴,顿觉愧疚,“对不起,是我过份了,我不该提这事。”“没关系,说说也无所谓,毕竟过去很长时间了。”他嘴角有笑,却略见苍凉。谭斌被他无意中流露出的哀伤冲淡了自己的烦恼,侧过脸仔细听着。“外公走的时候我上高一,太突然,脑溢血,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就走了。我一直发呆,就是哭不出来。后来再梦见他,醒了才明白什么是天人永隔,可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就变成了钝刀子割肉,一直疼,到底还能忍受。到了嘉遇离开的时候……还记得三剑客吗?老二,叫孙嘉遇……你想听吗?”那个长得象明星一样耀眼的男生,谭斌记得很清楚,她点点头。程睿敏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于己无关的故事。外面似乎起风了,西风拍打着落地长窗,伴着呜呜的风声,谭斌听到一段发生在异国他乡的惨烈往事。“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瞒着女友让她离开了,然后回国……你见过晚期癌症病人什么样吗?都说病人到了最后,不是病死而是疼死的,什么知觉都没了,只剩下疼痛,只能靠吗啡和杜冷丁硬撑着,一天天地煎熬。他从来不提女友的名字,有一天突然跟我说:‘小幺,如果我自私一点儿留下她,上路的时候,是不是不用这么害怕?’我立刻崩溃了,马上找人去搜寻那女孩儿的下落,可是当天晚上他就走了,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叹口气。”谭斌无言,摸索到他的手背,紧紧按住。“那一次我是真知道了什么是痛,抱着他嚎啕痛哭,死活不肯让人把他推走,谁劝我我就用粗话骂回去,直到被硬按着打了一针镇静剂,哎,真是……”程睿敏摇头,似在笑,睫毛却在不停地颤动,“后来我还是设法通知了那女孩儿,我不能忍受自己的兄弟让人误解。严谨一直怪我辜负了他的苦心,至今我都不知道,是否做了一件错事。”谭斌抬起头,认真想了想说:“跟对错没关系。你不告诉她,她可能会逼着自己遗忘,但她心里不会忘记受过的伤害,留下的只有对男人的怨恨。你告诉了她,过去那个人,她可能铭记一生也可能渐渐淡漠,但她会一直记着曾经有人如此爱过她。她度过的,会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