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眼中闪动着泪花,甚是感触,毕竟是血脉相连,断了骨头连着筋。他苦笑一下,空洞的眼睛望向我这边,道:“小先生可是厌烦了在下的絮叨?”我强笑道:“谁家无手足之情?在下甚愿听公子所讲之往事。”他释然一笑,道:“小先生若再听下去,只怕会不齿于在下的卑鄙了。”我淡淡道:“孩提之时,做点捣蛋事倒也平常,在下幼时亦将家兄折腾得不浅。”他黯然笑道:“我见小先生与先生手足情深,甚是愧疚……”一想到师兄,我的目光也温柔了许多,笑道:“家兄对在下应算是鞠躬尽瘁!”他低头,沉思片刻,苦笑道:“也不知我那妹妹如今如何评价我?”我问:“她如今何在?”他长叹一声,道:“不知是否还活在这世上。她四岁时,已尽得了家父的所有宠爱,惹得家中姨娘们鸡飞狗跳,家母也气不过,便制造了一些是非,试图将她除去。”我受惊抬头,想不到他竟说得如此坦然,要么他已辨认出我,要么他便是磊落之人。他仍未觉察出我的异样,叹息道:“当时我尚年幼,虽觉事出蹊跷却未深究,便眼睁睁看着烟儿差点被陷害至死。好在当日有人相救她才得以活了下来。”我看他长长叹息,眼中有深深的愧疚,竟也有些许不忍,差点出口安慰,强忍了几次,才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只是静静看着他,听他继续说道:“烟儿走后,随着我年龄的不断增长,为人夫为人父,这愧疚也愈发深厚。数年后,家父寻到二妹,将其许配于人为妻,不想才短短几年便传来她病故身亡的消息。家父觉得蹊跷,在下也生了疑惑,便自行请命前来探察。谁知寻了两年仍未有半点消息,仅有荒冢一座。可惜她那夫家离我家甚远,又非平常人家,我自是不能掘墓验尸,虽心下有些疑惑,却无法深究。”我暗暗叹息,问道:“那公子怎会出现在此山中?”他苦笑,道:“在下几寻未果,家父却仍不死心。在下也不愿放弃,小先生不知,我这二妹甚是聪明善良,定不会就那般白白去了。我仍怀揣一丝幻想,日日打听二妹亡故时各方消息,可惜所见之人均说她已死无疑。我心下郁闷,便又寻了来,不想到山中走失迷路……唉,若我那二妹烟儿尚在人世,不知如今过得如何?若能寻到她,我定会补偿以往恁多不是!”我叹息道:“公子莫要难过,人的命数乃由天定,你也着急不得!”他摇头叹息,苦笑道:“瞧我,与小先生说这些做甚?呵呵,只是小先生乳名与家妹一样,便触景生情,还望小先生莫怪!”我笑道:“难得公子将在下看作知己,这许多过往憋在心中也对公子康复不利,在下有幸能听公子今日倾诉!”他上前,摸索着抓住我的手道:“小先生于此地行医,应认识不少人,能否拜托小公子助在下打探一番?”我淡淡道:“人已去了,找也无用,公子还是释怀吧!”他握紧我的手道:“小先生,如此劝慰在下者已非公子一人,只是家父年纪已大,甚是思念二妹……”我挣脱手,淡淡道:“人之生死强求不得,请公子回乡后多多劝慰家人才是!谁家不死个把人?若个个都象公子这般,只怕这天下便要乱了,令尊年纪大了想不透彻,难道以公子如此明理之人,也会如此糊涂?”他颓然瘫坐,低声道:“在下唐突了……抱歉!等在下康复了,即刻回乡照看老父!”我起身,道:“这便是了。公子,多想无益,多修养才是,若再如此积虑,这眼睛只怕一时半会也好不利索。”他黯然苦笑道:“小先生劝慰得是!”我笑道:“公子好生修养,莫要将那生死看得太重!天色已不早,公子还请早些歇息,明日在下再来陪公子。”我不等他答,转身向外走去。“小先生——”我停步,回头,他正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我这边,满脸希望,颤声道:“你……你果真是男子?”我心一颤,佯怒道:“公子如此可太失礼了!恕在下不奉陪了!”“等等!”他脸上全是失望,喃喃道:“也是,公子定非在下要找之人,否则听了这诸多伤心往事,又怎会如此无动于衷?唉……先生真真正正乃是局外人。方才得罪了!”我淡然笑道:“在下正是局外人!公子保重!”我不忍再看他那满脸的失望,转身出屋,屋外月明星稀,心中阴霾一挥而去。他不是在对我讲故事,而是在用故事来试探我。回屋,我心情有些许低落,陪房的红玉见我闷闷不乐,嗔道:“公子可是还在担心那柳家二公子?不是奴婢多嘴,当初若非他母子那般歹毒,小姐怎会流落至此?如今只怕还在柳园当千斤大小姐,又哪需受这奔波之苦?还用隐姓埋名当这劳什子郎中么?”我淡笑,道:“你仔细想想,我如今自个为自个做主的日子逍遥?还是在那柳园中当那步步都需小心的小姐逍遥?”红玉哑声,低头沉思片刻道:“如今虽说是苦了些,但断不用再受旁人之气,倒真是自在逍遥了许多。”我微笑颔首道:“你如此聪慧又怎会想不明白?若还在那柳园,爹爹终不能日日照看于我,旁人又怎能容我象今日般自在?只怕是想吃口可心的饭菜也难。”红玉眨巴着明亮的眼睛,幽幽道:“公子说得倒是没错,只是公子若还在老爷身边,如今只怕早嫁了一户好人家,早去当家做了主母……如今公子自己倒想得明白,可奴婢们总觉得如此不明不白的跟着先生也非长远的法子!”我心中酸楚,苦笑道:“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如此跟着自个可心的人?又有几人能如先生对我般细致体贴?”红玉颔首道:“这倒是,先生对公子的好只怕这世上再无,只是公子总不能如此跟随他一生而无任何名分?”我淡笑:“名分为何?有的是有名分之人,却断无这从心坎里出来的情谊。有先生与你等如此待我,我早已知足。”是哦,当初我贵为王后又如何?有那么高贵的名分,却过得惶惶不可终日,竟差点连性命也交代在那里。红玉年轻,又不知我的那些经历,自是不能明了名分只不过是最最虚伪、最最无用的东西。能守着自己深爱的人儿却是人生中最欣慰的事。红玉有些发呆,似乎仍想不明白我所说的道理,半晌才悠悠道:“公子倒想得明白,奴婢却是不能理解半分。不过只要公子觉得高兴,奴婢们倒也会安心一些。只是即便是公子大度,可奴婢断不能原谅柳家二公子当日对公子之所为。”我笑道:“当年他年纪亦小,不知轻重。更何况有那般母亲他亦奈何不得。凡事都有由头,毕竟他乃是我亲哥哥,流着相同的血脉。过了这许久,我亦想通了。旁人给予我的屈辱与摧残我都受得,无任何怨恨,而自己的哥哥当初仅找了我些晦气,我又怎能当成深仇大恨?”我歪嘴淡笑,继续道:“旁人若要作践你,自是不将你当个物件,必是要你身心都要臣服于他。如此比来,亲人之间的摩擦又算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