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啥不用。咱娘俩摸黑闲唠会儿磕,估么着你爹就能回来了。”毕月说的是实话,不习惯就是不习惯,没事儿闲唠嗑啥啊?还摸黑儿?关键是她娘唠的那些,她都不爱听:“娘,那你也回你屋等去吧,啊?”刘雅芳已经开始铺被子了,头都没回说道:“啊啥啊,不是害怕吗?大成说你一宿一宿做噩梦,跟我这你还装啥?这回到家了,我守着你,可劲儿睡懒觉吧,可下不用打针啥的了。”看来是撵不走了,毕月扭头瞅了瞅棉被:“咱俩不会盖一床被子吧?娘,你要非得在这屋,把你被子拿过来吧。”这回刘雅芳终于听懂了,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她图啥啊?送上门还不给好脸儿。不就是怕闺女从医院回来了,冷不丁自个儿住,本来就被吓的不轻,再睡着睡着吓眼着(梦魇)吗?你瞅瞅她这个招人膈应的。刘雅芳不舒服也不藏着掖着,点着毕月鼻子方向骂道:“当谁乐意陪你是咋地?等赶明儿啊,等你嫁人那天,你就知道了,谁愿意扯你?得你亲娘。婆婆那玩意对儿媳的,那都差股劲儿,那都是面儿上事儿。看你奶就知道了,你还当她最亲呢。真章也就你娘我吧,给你洗衣裳做饭带孩子,任劳任怨的。你还嫌弃个人?!”毕月对着棚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完了,她娘又开始磨叨老一套了。怎么总说她奶奶坏话?这跟记忆有冲突好吗?再说她哪知道咋地是咋地啊?而且三句半不离她嫁人。那得哪年?处是处的,她还没想过嫁人好吗?这回更能扯,孩子都唠出来了,你都说她不愿意陪她娘唠嗑!刘雅芳瞅她闺女那副样子,让步道:“知道了知道了。取我各个儿棉被去。不一被窝了,瞅你那个死样子。”出了门还在心里摇头呢:大妮儿啊,你就不知道好赖吧,生在福中不知福。当谁都有这福分呢?她就没借上亲娘的力。你看看她那时候的日子过的,多不易。跟孩儿他爹,拌嘴吵架气的呜呜哭都不敢往大了闹,不就是没有娘家可回没底气吗?有娘和没娘那能一样吗?毕月围着被子,坐在被窝里,食指挑了块擦脸油,拿着小镜子正对着满脸点点儿呢。刘雅芳抱着棉被,一脚蹬开屋门,进门先“哎呀妈呀”一声,毕月叹气看过去,又转回头对着小镜子继续擦擦抹抹:“又咋的啦?”被子往床上一扔,刘雅芳扑落了两下脑瓜顶:“还咋的了?要不是你净事儿,能给我腰闪了一下子吗?得亏我骨头不脆。那院子啊,得明儿个让你爹划拉划拉,外面又飘上雪了,地上跐溜滑的。”毕月瞅了瞅她娘没吱声。刘雅芳神伤不已。这是啥闺女啊?听到她差点儿摔一跤都没个反应?刘雅芳边铺着她的被褥,边嘟囔道:“你说你就这一年,事儿这个多啊!以前也不穷讲究这个那个的,现在还整个跟我睡一被窝不得劲儿。那过去,全家一铺炕,被窝挨被窝,我看你也硬挺了,你还是不困。”毕月继续不吱声。她能说啥?她也没经历过被窝挨被窝啊?……真是摸黑儿啊,刘雅芳也不让点灯啊。问毕月吃完消炎药了没?毕月点头。又问毕月要看书啊是咋地?毕月摇头。那就闭灯,点灯太费钱。刘雅芳躺在那,叹了口气,毕月翻身给她娘一个后背。“闺女啊,咱俩合计合计……”“娘,你可快别瞎合计了,你合计那玩意都不对。”刘雅芳借着炉火光,冲毕月瞪眼睛:“我这还没等说呢,你就不对不对的,你知道我要说啥啊?”毕月心话了:你说啥都不对。“你这孩子?”得,她闺女又不搭理她了。睡不着,心里搁个事儿,怎么也得等孩儿他爹到家了,心里才能算落底儿,刘雅芳围着棉被坐了起来。“哎呦,娘,你这是要干啥啊?”毕月急了,冷不丁的被她娘抓脚丫子,你说吓人不吓人。刘雅芳叹了口气,十分发愁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这脚丫子又得拔凉拔凉的。唉,可咋整,女人啊,脚底不能有寒气,将来还得成家生孩子呢。也不知道等你生完孩子了,能不能好。不行去哪问问呢?吃点儿啥调理调理?这都你小时候咱家穷啊,你那棉鞋不行,捡我的穿,落下的病啊。”毕月对着墙壁眨了下眼睛,大大咧咧平静回道:“你又愁没用的,备不住我还能生龙凤胎呢,咱家有这基因。”刘雅芳笑骂:“不害臊。”毕月转回了身,不再是后背冲她娘,用手拄着下巴,感受着刘雅芳温乎的手攥着她的脚掌,真像闲唠嗑似的打听道:“娘,你给我说说小时候的事儿吧,最穷那阵儿。”刘雅芳笑了,这一刻,笑的很智慧:“还过去那穷日子?咱家也就这一年才从泥潭里子爬出来,你还没过够是咋地?”“我是问我小时候,我都忘了。”“我看你也是过两天好日子给忘了,花钱大爪子。”“所以才让你说。”“说说啊?那说说吧。”随着刘雅芳那些想起来就唠的话语,虽然听着乱,但是毕月好像看到了属于那个年代的景象……“咱家啊,过了多少年炒菜不见油、清汤一大锅的日子。你得珍惜现在的好日子,别老丁坝(紧着)花钱,花一个少一个啊。……你和大成小时候还行,管咋地你爷那时有点儿能耐。他搁食堂做饭啊,偷摸能往家带点儿啥,分肉啥的,咱家能分到点儿肥的。那就差不少事儿啊。一年到头的,你爷能从暖袖子里往外掏个三两回,都是偷食堂的,你奶撺掇的。我记得刚发现怀你和大成那阵儿,你爹半夜给我扒拉醒,把你爷偷摸拿家的一捧小米煮粥端我跟前儿,那真跟是献宝似的给我吃。哎呦,那时候家家都穷啊,咱家前几年要放过去,那就是富裕人家。过去穷成啥样呢?做点儿啥吃的,你都不能整出味儿,别人闻着了,那就完了。就是你脸色比别人好点儿,那都不行。”毕月唏嘘:“这么夸张?”刘雅芳撇嘴道:“这才哪到哪?人家都菜叶子绿,就你脸红扑扑的,那能行吗?吃的啥?哪整的?说不出来,不得给你抓了炖了的。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哪有脸色红扑扑的。俺们那时候干活,干之前和干完了,都得跑到大棚子那汇报思想。有时候还得检举,检举谁谁谁不好好干活了啥的,不好好干活那叫思想有问题,报出名字了,完了让大家伙批斗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