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那人家不恨检举那人吗?”“恨啥恨?不检举不行,那都有任务的,不凑够人不行。你当都谁被斗呢?你奶就是那时候经常被检举的。不过我看你奶都不在乎,在村里被大伙边教育边走一圈儿,脸不红不白的,老皮实了。俺们就在旁边看着,有时候也得跟着喊两嗓子说你奶不好。起初我都臊得慌,你说你就好好干呗,这丢磕碜劲儿的。可你奶不滴。别人爱说啥说啥,她干活照样偷懒。照她的原话就是:我怕啥?我三代贫农。呵呵,你奶那个人啊,得说她厉害,没她怕的事儿。她活着时啊,我就没受人欺负过。一般人都知道你奶厉害,不敢熊我。这也是你奶难得的一点,我甭管咋地,她只要听到有人说我坏话,她能站人家房头骂好几天,想起来了就去骂。唉,大妮儿啊,其实说你奶好,那是跟村里其他人家比,她还行吧。确实没像咱村那些挺歪的老太太,说是饿儿媳妇啊,把吃的藏碗架柜锁起来啊,那她没有。再一个她没说女孩儿就不稀罕,只稀罕小子啥的,反正你也是懂事儿。后来有了你们了,满地跑啊。你那时候刚几岁啊,明明跟大成一样大,小大人就知道帮家干活了。不像现在,懒丫头。唉,到狗蛋儿那时候咱家就不行了。明显咱家就从村里中上等人家落下来了。咋生的狗蛋儿呢?就你奶,非得让生。说别人家孩子多,咱家孩子少。你说生那些干哈?又不是没小子。我那时候干活累的不行,身子亏,吃还没啥吃的,嘴里天天冒苦水。哪像现在似的,再穷也能吃上个糖块啥的啊,就嫁你爹当天算是吃了一块,之后没那事儿了。没你和大成之前,好吃的都进你小叔肚子里了,他小啊。生了你们了,又可你们先吃。唉!结果生下来,狗蛋儿瘦的一条条,啊呜啊呜喘气,哭都没劲儿,我还没奶水。你奶说再等两天,不行用木锨子搓了扔了吧,养不活。还是你爷,说是个小子,扔了白瞎了,用米糊糊喂喂看吧,能养活还是要养活的。又舔脸儿去大队长家借的粮。狗蛋儿那孩子啊,现在想想,就是命大,该他给你当弟弟,你再瞅他现在,壮的跟牛犊子似的,跟我顶嘴一个顶八个。”毕月嘿嘿地笑了,那小子差点儿被木锨子搓了扔喽。还没等笑完呢,却不想,她的糗事也被爆料了:“你小时候不像现在,还烦我?那时候都恨不得我走一步跟一步。你都不记得了。我领你去房后你王大娘家串门子,我在前头走着走着,一回头,差点儿没给我吓过去。你伸着小指头指老牛喊:老牛,老牛。给那老牛备不住惹毛了。我眼睁睁地瞅着啊,那老牛一头就给你顶飞了,哎呦天啊,你都飞起来了。得亏老隋家那媳妇是懒婆娘,粪坑就搁门口,你就掉那离去了。我鞋都差点儿没跑丢了就为捞你啊,怕你呛着,那呛着就完了。捞上来给你抱家扔炕上脱溜光,上秋那时候都上大冻了,满屋子臭的啊。”毕月……“打那之后,你爹就对粪坑犯膈应。你们学校不是让冬天捡粪蛋儿,放假还得刨厕所?你爹这就不干了。说小孩子家家的去收拾厕所?哪下了踩秃噜了,掉下去就得摔懵圈儿了,竟特么祸害人啥的。学校一布置任务,他就拎着个铁锹去干活。该咋是咋地,你和大成学习好,我和你爹就这点上,那是一直让村里人羡慕的。你写雷锋好榜样,草原小姐妹啥的,听完写那些心得,在班级在学校,平时不吱声,一上台当代表说话,那小嘴巴巴的,老师见到你爹就夸啊。二分钱的铅笔,你爹一被老师夸,他就给你们买铅笔回家削铅笔啊,用锯条磨。你俩总被夸,我和你爹就卯足了劲供你们。这咬牙一供,就供到了你们都考上了大学。咱家都没个鞭炮,其实那天应该放鞭炮的。哎呦,一寻思那些……”刘雅芳说着说着忽然顿住,她觉得她咋那么厉害呢?速度极快地眨眼睛,眨没了眼底瞬间泛起的泪光,含糊了句:“供出头了。”毕月没动静了。刘雅芳把她闺女那双早已捂热乎的脚,用棉被盖的严严实实的,放轻动作下了床,又摸黑小心翼翼地披了件棉袄出了屋。门关上那一刻,毕月吸了吸鼻子,用睡衣袖子蹭了把脸。后来她还真就睡着了,根本就不知道她爹是啥时候回来的,她娘还给她爹和陈翠柳半夜煮面条了呢。她睡的很熟。梦到了她没见过的奶奶,梦见了爷爷,还有她爹娘、她小叔、她们仨。土坯砌平房,火炕小方桌,一家人围在一起,停电点洋蜡,摸黑闲唠嗑。第二天一大早,毕月没有睡懒觉,她穿着差点儿扔了的破棉袄,脑袋脖子包的跟木乃伊似的,拿着扫帚扫院子。轻飘飘的雪花还在落着,毕月干的热火朝天。尤其是通往厨房,通往毕成那屋、她那屋的小道,她不但扫的干净,还拿铁锹把带冰的地方都给铲了……第二八九章 “会”亲家(二合一大章)毕月终于清扫完毕,将扫帚和铁锹都放进了仓房。她倒要看看,她娘这回还能不能滑倒了,要是再闪着腰,那就是她娘太笨。进了厨房,抱起茶缸子,也不管凉的热的,咕咚咚仰脖干了大半杯。喝完用手背一抹嘴,摘掉棉帽子,一脑袋短发被汗湿沾的,软趴趴贴在脑瓜皮上。毕月也没顾得上歇歇,边纳闷“爸爸去哪了”,边东翻翻西看看。挺佩服她娘,家里好像没啥吃的了,那都哪整的猪血和豆腐啊?自言自语道:“不管了,先烧屋子吧。”重新扣上棉帽子,又拿着簸箕开始端蜂窝煤,挨个屋捅炉子,捅的她满脸满鼻子里都是黑灰。压了大半宿的炉子,碰上哪个要是不好烧,她还得颠儿颠儿跑到仓房找干木头柈子塞里面。都忙完了,一抬头看时间,毕月心里真有点儿犯嘀咕了。蹲在厨房,惦记到都忘了洗脸,皱着小眉头削着土豆皮。这都六点半快七点了,干啥去也得回来了,人呢都?她早上起来可挺早,但那时候一摸旁边,那都冰凉的了,她娘那大半个被子都搭在她脚底下。正琢磨呢,就听到大门有声响了,赶紧站起身探头看看。刘雅芳的大嗓门传来:“哎呦,这谁收拾的院子啊?”毕月站在门口翻大白眼。明知故问,能谁?田螺姑娘。随后又是陈翠柳的说话声隐隐约约传来。陈翠柳冻的嘴唇直哆嗦,说话时两脚还紧着倒换着:“雅、雅芳姐,姐夫,谢、谢谢你们了,不行了,我得回屋先暖和暖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