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我们从后山走!”第42章 七月初, 天气渐凉下来,傍晚风瑟瑟穿庭,虽还饱有热息, 相较六月, 已经含着几许秋意。就连门口大柏树上栖着的鸣蝉,嘶哑叫声也逐渐追求起凄切的意境。大柏树下设了张竹床, 白日无人,傍晚许多院子里的杂户们, 就在这里喝酒、赌钱或者是斗蛐蛐儿。蛐蛐儿怒目圆瞪,斗志昂扬。轮到街上摆烧饼摊的王麻子出牌了,他单手拈起一张牌,正思忖着出什么好, 忽然隔座儿贩鞋子的李狗蛋推他一把,向某个方向努了努嘴:“嗨,那小娘子回来了。”王麻子的眼睛,还有其他赌钱的杂户们的眼睛,通通被那个身影吸住了,目不转睛。不远处破敝廊子上, 一道窈窕身影一手提了包褐色的东西, 从院子的门那里,一直走到院子最里头去。她穿着淡青葛布衣裳,乌黑头发在脑后挽成个简单的高髻, 缠着髻的柳青发带垂在她的颈后,晚风肆意地吹乱它。她步子快, 不多看他们, 匆匆地过去了。杂户们饱了眼福,等人影在里头黑黢黢的转角消失不见了后, 才心满意足收回了目光。李狗蛋第一个叹息:“这么漂亮的小娘子。”王麻子第二个叹息:“可惜嫁了个不中用的男人。”钱大柱第三个叹息:“竟然要女人出去抛头露面,养家糊口。”吴发财第四个叹息:“这小娘子要是跟了我,我可舍不得叫她出去。”杂户们杂七杂八地说完,又开始了喝酒、赌钱和斗蛐蛐儿。这破落院子里向来都是独身汉们寓居的地方,皆因地租便宜,临市临街,好尽做些小生意养活自己。院子最里头住着个寡妇,丈夫死了十年了,靠着做暗门过生,杂户们一向是垂涎着她,又免不得暗地里啐她。前几日,他们见到这寡妇带回来一对小夫妻。小夫妻年岁都不甚大,生得却漂亮,疑心是大户人家私奔出来的野鸳鸯。他们拾掇拾掇便住进了这破院子里最破的那间寡妇的屋子。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在这里借住一晚,不想已经四五日,就好像要在这里长住似的。听说那个小娘子谋了几分工,他们每日出摊就会瞧见她起早出去做工,天黑才回。回来时,手上就提着一包药——她的男人生了病,要许多钱,她这几日便夜以继日地做工,白日给人洗衣裳扫地之类,晚上有时去捡蝉蜕或者割草药拿去卖……总之,什么样的杂活都肯做。杂户们都是过着有今日没明日、吃一顿算一顿的日子,有几个闲钱时,便在吃饮嫖赌里花去了,譬如很多时候,爱在喝足了酒后摸索到寡妇房间行乐,再大发慈悲予她几个铜板。寡妇也从来是这样过活的。王麻子他想起傍晚时见到的窈窕的背影,不禁吸了口气,出牌时意兴阑珊,连输了好几把。等其他人玩乐得足够,纷纷散去后,他便在酒意下蹒跚着脚步,走进长廊尽头的漆黑里。他当然是酒壮怂人胆,盘算着住在这处院子里的,又能有什么正经人,——亦不知那个漂亮的小娘子她,……他掂量着裤腰带上系着的银钱,嘿嘿一笑。他胡思乱想着。门因为破敝,总关不严,他们往日一推就推得进——不过今日不一样,他用了些气力都没有推开。好在这破木门上有一条裂缝,可以往里偷窥。初三夜,月亮细细一勾,几乎没什么影子渗进来。灯油靡费,所以只点昏黄一盏,一灯如豆在油木桌上虚弱亮着。两个女人背对他坐在桌前。细一些的,是那个寡妇的声音——“这是……唔,鹅肠草?”木桌子拾掇得很干净,上头摆了纷纷杂杂的草药,另一个清凌的女声就笑起来道:“错啦,这是鸡肠草。”她的手拈起草茎,微弱油灯的光下,剪出一支纤细晃曳的影。她捏着草药搓了一圈,笑说:“鸡肠草开紫花,有苦味,茎中无缕;鹅肠草开白花,有甜味,茎空有缕,你瞧。”寡妇说:“啊,果真。”王麻子的眼睛再一扫,在角落那张唯一的床上,躺着个男人。远远瞥过去,他戴着一副漆黑面具,光照不到他,实在没什么存在感。屋子很静,炉子里煎着药,静静地漫出药的苦味。王麻子正思索他的好事,可这门怎么也推不开,又听到里头女人厉喝:“谁在外头?”还有收拾铁锹铁铲子的声音,吓得落荒而逃。然而贼心实不易死,王麻子第二日入夜又动起念头,他心觉这回定能得手。这夜不知为何门没有锁,王麻子进了以后,就只看到背对他们的寡妇,还有床榻上依旧沉睡的男人。他心想,待会儿那小娘子势要回来的。他蹑手蹑脚地到了寡妇的背后,一顿,胳膊已经伸出去。他自觉自己乃是天大的好人,给了人寡妇一条活路,让她能生存下去,不免享受她的顺从和谦卑,每每都幻想自己乃是个财大气粗的财主,——谁会知道今夜,这个从来顺从的寡妇她在挣扎。她一直沉默寡言,今夜出乎预料地拒绝他:“王麻子,松手,松手!我不做那个了!”他当然不会松手,反而凑近去要亲热,嘿嘿笑:“当了这么多年,突然想立牌坊了?哈哈哈——”殊不知下一刻他就被人撅着手腕,抵在了土墙上。动作太快,痛也太快,他连声叫起来:“疼疼疼——”房顶上簌簌落了阵灰尘,他眯着好容易睁开眼睛,面前冷面女子单手扼着他胳膊打了好几个转儿,厉声喝问:“你是谁!”旁边寡妇已经站起来,讷讷说:“他是街口摆摊的王麻子。他……”王麻子嘿嘿一笑,还贼心不死,拿另一只自由的手,要轻按到她的手背上,被她眼睛一瞪,讪讪收了手。他涎着脸说:“小娘子,别这么凶嘛,你这么凶巴巴的,男人可不喜欢。”面前的小娘子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眯了眯,才缓慢松开手。近距离打量她时,愈觉得她的眼睛美丽,就连怒张瞪人时,都有其姝色风情。他眼珠子转了转,以为她是赞同了自己的话,得寸进尺说:“咳咳,我听……他们说,说,妹子你近日缺钱用,正好,正好!我王麻子一向最乐于助人,左邻右舍都知道!”小娘子挑了挑眉,说:“哦?”他立即做出一副热心肠好人的样子,叹息说:“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晓得,我这里正好有四钱银子——”四钱!他瞥到她眼睛亮了一亮,于是继续说道:“这个钱,妹子你拿去应急吧?我看——”他看向病榻之上静卧休养的男人,又看了看面前的美人,图穷匕见:“只要你肯陪我睡上一晚!”他见她不说话,仍然拿先才似笑非笑的模样盯他,便当是她默许,就要伸手,张牙舞爪地往前一步,要上下其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