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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积愈深愈痛,剧烈痛楚,犹如万箭穿身。绵延不绝。但随着这样的刺痛,身周的血流好似也在激烈流淌。脑海里什么也没有剩下。此后则是混沌世界,天地都陷在晦暗当中。她似乎在某处沉睡,周遭寂静无声,不知睡去多久。她以为她死掉了。这时,在这片死寂当中,她听到有人在轻声地呼唤她。“絮絮。”嗓音轻柔,如一片雪凉丝丝地落在她的眉心。她似被那道声音指引着,离开了混沌迷蒙的世界。醒过来的时候,朦朦胧胧的光线拂在眼上。蒙了一条白纱布。她想抬手去揭开纱布,看看周围是什么模样,手腕被谁轻按住,温和声线响起:“你伤了眼睛,不能视物。”她张了张嘴,半晌:“你……”发出一个音节,便觉胸口一阵刺痛。随着刺痛,身子骤寒,冷得她想要蜷缩起来。她痛得咬住嘴唇,额头冒出点点汗珠。被清凉的帕子轻轻拭去。有极低的叹息:“你强行突破了轻功的境界,真气突涌,所以疼痛。”接着手被握住,暖流从掌心淌进来,温温热热的,慢慢渡进血脉似的。暖流入身,骨里泛起的剧烈的寒冷终于稍稍缓解。若把骨血里的刺痛比作锋利的箭矢,这渡进血脉里的暖流则如同柔软的绒布,将箭矢最尖锐锋利的箭尖包裹住,不至于刺骨。她伤势重,好在都还可以医治。“你是……?”她艰难发出两字,犹如耗尽了气力,用力喘息着,那人静了很久,才慢慢地轻声道:“……玄渊。”大抵猜到她所想,他一顿,在她准备第二次开口前,续道:“不必谢我什么。我……受人所托,照顾你。”她未再问,只因力气已不允许。攥住她的手忽然抽离,她听到窸窣的脚步声,既轻又稳,逐渐远去,过了一会儿,另一串脚步声响起来,似乎有人靠近了她。她下意识地警觉,被人触碰到手的时候,轻轻一颤,那个人便笑了笑:“容姑娘,别怕,是我。”声音是个女子。絮絮从模糊的记忆里调取出关于声音主人的片段来,思索半晌,猛地想起,似是梁王妃慕容音的声音。梁王扶昀和梁王妃慕容音——这两个人名,她已许久没有交集,因而略有淡忘。但彼时,平民出身的慕容音在宫宴之上第一回觐见天颜,便是落落大方的模样,自令她记忆深刻。当然更加令她印象深刻的是,这位梁王妃的眼光很不错,以黄金千两拍下她的鱼龙灯。记忆朦朦胧胧串了起来,她想起,慕容音是玄渊的徒弟。她出现在此,看似不太合理,但好像也有点儿道理。絮絮在电光火石的刹那想了许多。慕容音一面小心翼翼地将她伤处的纱布慢慢解下,一面说:“容姑娘,我替你换药,待会儿,或许有些疼。”她嗓音温婉柔和,像一捧静谧的月光,听了有令人静下心的功用似的。絮絮积攒许久的力气只够说两个字,她思来想去,浓缩成:“谢。这?”慕容音温和一笑,春风拂面:“你是想问,我怎么在这里?……此事说来话长。”她竟能明白她的意思,絮絮心甚宽慰。她此时目不能视物,口不能言语,身不能动弹,只剩下竖起耳朵听了;就听慕容音徐徐说起,“梁王殿下自从下了诏狱,久未沉冤昭雪,流放三千里,去南疆戍边。他怕连累我,便与我和离。”慕容音一顿,微微叹息。原本扶昀是活不了的。但前些时日,皇帝下诏遍寻方士,梁王府便有几位幕僚出了一计,混进方士当中。不知使了什么花言巧语——大抵是说,不宜杀生见血,……后来就改死罪为抄家、流三千里。总算保住一条性命。说来这里还有一桩小事,值得一提。抄家的时候,直隶皇帝的银甲卫进到王府时,宣旨的大总管顺公公亦在一旁监看。王府清贫,并未抄出大宗财物,倒有一件东西,令这位大总管突然直了眼睛。那是一盏漂亮的花灯,鱼龙形状。他颤颤问:“那灯是怎么来的?”侍女告诉他那盏灯是今年上元节夜,在露落园的赛灯会上,王妃用重金拍下来的——出自前皇后之手。顺大总管捧起灯,回到宫中,心中叹息,当初陛下废后,栖梧宫中旧物悉数付诸一炬,遍寻禁宫未得一点相关。不成想尚有沧海遗珠,落在梁王府邸。他恭敬呈给帝王。身着素服的敬陵帝孤坐在檀椅上,剧烈咳嗽着,消瘦许多,抬眼望到眼前鱼龙灯盏,顷刻间一怔。他目光震惊,甚至短暂屏住呼吸,半晌,才缓缓道:“哪里来的?”他几步上前,抚过灯盏上勾勒得栩栩如真的纹样,小顺子道:“回禀陛下,是抄了梁王府得的。……这是,娘娘的旧物。”敬陵帝怔在当场半天,心口倏地一窒,呕出一口鲜血,殷红艳丽地洒上花灯的薄纸。绘得最精美的鱼目,宛如哭出靡丽的血泪。他不可置信地兀自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注视眼前这灯。抱进怀中,冰冷绝望。栖梧宫的旧宫女还剩一个温弦,是从小陪在容絮絮身边的。他叫了温弦来问话。温弦将当年在边境小城的旧事和盘托出,座上帝王听罢,静了许久。他叫他们退下。在空寂至极的宫殿中,支持不住地跪倒在地,撑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上,影子映出苍白消瘦的容颜。他咳出鲜血,落满手背,粘稠哀艳。身躯在颤抖,不可自抑地流泪。啪嗒,滴在了地面。一滴接着一滴。原来他们这么早就见过了。而他,——而他这个蠢货,将这原本天定的良缘,毁得一干二净。他从袖中抽出锦帕,慢慢揩去嘴角的血渍。锦帕是那时,她在禁足中日日夜夜绣的。温弦说,它寓意为“横也丝来竖也丝”,聊表相思之情。在寒香园,她将这满载相思的锦帕,一点一点渡进他的手心。明眸顾盼,无限光彩,隐隐有所期待。他却没有什么回应。他所挂念多年的旧事,却完全认错了人,他为弥补儿时“夺灯”的遗憾而对赵桃画很好,而将真正的爱人伤得彻彻底底。荒谬,荒谬至极。……他朦胧幻想,若是当时,近卫们告诉他,那人是她,他也许就不会……不会……他们也许,就能像扶昀和他的王妃一样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也许,他们已经儿女绕膝。此时此刻,理应在外头深及膝盖的雪地里,孩子们在打雪仗,他便和她一起堆一只雪罗汉。白烛燃烧着,噼啪爆出声响,令他从幻想中惊醒。他将错漏怪罪在一盏灯上,无疑也是自欺欺人。倘使喜欢,又怎会只是喜欢曾经寥寥无几的回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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