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着眼,且是漆黑夜里,一点儿光线都没有,她无从辨认此时玄渊的神情,但他在沉默,不晓得可是生气——她哪知玄渊正在打量她的模样,这小心翼翼又好似做错了天大的事情的样子,让他不禁很想,再逗一逗她。他悠悠道:“你碰我,其实没有事,但往后在其他小师侄跟前你可要小心些……山上的小孩子纯情不知事,平时恪守道心,你叫他道心不稳,他可就要赖上你了。”絮絮大惊失色。山中入夜,万籁俱寂,倒是偶尔响起几声虫鸣。星光正正落在她的脸上,雪白小脸,模样极好,伤也快要愈合。他不自觉便也弯了弯嘴角,想,等她眼睛好了,也便可以看到,自己的容貌恢复。女孩子爱惜容颜,她虽从未提过,但有时遮掩,他看在眼中。那时她该很高兴。中夜,终于到了玄渊口中那处山洞。这一路看似很短,但又很长。絮絮觉得,也许这路是很长的,只是因为她和他一路都在叽里呱啦聊天,才显得短,道理可类似于,她小时候上骑术课的时光总是飞逝,而听夫子讲《论语》时昏昏欲睡半天,也没有结束。玄渊小心将她放下,她深深吸了两口,闻到有山洞特有的那般尘土腐朽的气息,玄渊拨开一重悬挂的紫藤蔓,引着她小心踏进洞中,道:“小心。”洞中别有洞天。絮絮满含期待,刚踏进一步,忙不迭就拉着他的衣袖,问他:“这里是什么样?”他自然而然地捉了那只拉他袖子的小手,握在掌心,向里走去,絮絮见他故意卖关子,嘟了嘟嘴,但按捺不住,亦步亦趋跟上他。他道:“这里有一处阵法,名曰万法。”玄渊徐徐道来,絮絮新奇问他:“阵法?是,像话本子里写的那种么!”玄渊只好表示他没看过话本子,不知话本子里是什么样,但这阵法却是个精妙的阵法,陷入阵中无法走出的人,往往可以看到,世上少有的奇特风景。用来迷惑人。絮絮心向往之,连忙问他:“我也能看到么?”玄渊脚步微滞,道:“可以。理论上说,可以看到你心中所向往的景色。”絮絮还有一个疑问:“那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座阵呢?”玄渊微微一笑:“也许需要等解开万法阵才能知道。我以前解过几回,然而总是欠缺了点。师父说,此地作为修学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弟子历练所在,是数百年前师祖留下的阵,至今尚无人成功破阵。”絮絮表示他虽没有看过武侠话本,但是这个情形和话本里的套路极其相似,之所以有这么一个奇怪的阵布在此处,定然是为了等待若干年后的有缘少年。她告诉玄渊,一般来说,这样的阵法后面,要么是百年前封死的凶兽——当然可能无法活到现今,以至于剩下一堆没什么大用的枯骨,并一副可以用来做围脖的皮毛;要么是绝世的秘籍,但这样的秘籍记载的武功往往很凶险,需要修炼者自行舍弃一些东西;要么是一大笔宝藏,乃是前朝或者前前朝的败兵之寇来不及带走,索性藏在这里。综合上述,宝藏的性价比相较于前两个更高。玄渊深以为然,并摸了摸她的头发,鼓励她日后如果可以,定要勤习阵法,说不定可以破获阵法之后的一大笔宝藏。絮絮听到他脚步停下,也跟着停下,接着,便听到一阵沙沙声响,似是飞沙走石,机关暗动。她神思一凛,忙问:“怎么了?”接着地面一阵剧烈摇晃,絮絮“啊”地一声,猝不及防,还没有能听到玄渊的回应,就陷入天旋地转中去了。她不知发生了什么,等平静下来时,眨了眨眼,——竟然可以视物。第66章 眼前先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雾, 天色极亮,絮絮还记得自己是在夜晚到这里来,所以眼前这番景象, 不必想, 一定是阵法显出的了。雾色散去,她试着唤了一声:“玄渊?”但没有应答。潺潺流水响起, 她支起身子,发觉自己竟躺在一张竹床上。时节似是盛夏, 窗外传来声嘶力竭的蝉鸣,久未见光,她下意识抬手挡了挡眼睛。这是什么地方,她竟觉得有一丝熟悉。再一看这屋子破旧, 低头看,自己竟穿了一身粗布衣裳,……这样的打扮,隐隐令她记起,莫非这是奉舒镇的小院子?她暗里撅了撅嘴,做梦就做梦, 怎么还梦到这里来了, 这算什么独一无二的奇特风景!但既到阵中,她懊悔起来,为什么没有问玄渊, 怎样在半途退出梦——只好翻身下床。出了这扇门,盛夏炽烈的阳光骤然一亮, 她刚抬起手遮眼睛, 就有道清冽男声响起:“絮絮,你怎么起来了——”她讶异着循声看向声音源头, 在回廊尽头的小厨房里,一个穿玄衫的男人留了一道清瘦背影给她,她嗅了嗅,闻到有饭菜的香气。但刚走了一步,戛然而止,她心中乱跳一气,想,不会是“他”罢——那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噩梦,她如是想,拔腿就跑,匆匆忙忙,顶着盛夏中午的大太阳,在树荫下喝酒打牌的杂户们诧异好奇的目光下跑出这小破院子。站在院门前,她歇了口气,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朦朦胧胧想到,此前到这里时,是七月份,而她还在韩家庄受了点儿小伤来着。她掂了掂怀里揣的钱袋子,响了两声,代表有钱。一个人的话,行事当然便宜许多,她且去租辆马车,去北陵找她的人。她听到院子里男人在唤她,一声接着一声,听得她头皮发麻,怎么也不想再看到他——左右一瞧,向左边躲进一条巷子里。从巷子一折,过两条街,就是那家药铺,谁知刚走出几步,天有不测风云,顷刻乌云密布,下起瓢泼大雨。雨点密密匝匝,她只好躲进了药铺。药铺老板见到她,笑呵呵问她怎么不在家躺着休息,她相公上回来抓药,说她受了点儿伤。絮絮一脸茫然,她吞吞吐吐说自己出来买点做菜的生姜,没想到下雨了,借他这里躲一躲。老板虽锱铢必较,但避雨还是允她避雨的,她便倚在门口,开始祈祷玄渊快些将她带出去。正在内心里祈祷完,她骤听到有一道焦急的呼喊声:“絮絮,絮絮——”大雨声使这呼喊显得渺茫,听不出具体声线来,她只好探出个脑袋去瞧瞧,白茫茫雨雾里,模模糊糊一道玄衣的身影。黯淡的天色下,像一只孤魂野鬼,在街道上飘荡似的。暴雨迅疾,尘土腥气弥漫,她自然一眼认出他来,就算是死,她也绝忘不了他的模样。如是想,她立即缩回了头,躲到门后去了,老板倒好奇问她:“那不是你的相公?他在找你——”絮絮信口扯道:“我跟他吵了架,我才不要理会他,老板,您懂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