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笑道:“好吧,哎,年轻夫妻总少不了吵架,……”絮絮从门缝里窥到他渐渐往这边来了。大雨泼天,那人没有撑伞,在雨里淋得湿透,絮絮怕被他发觉,但不知怎么,他仿佛知道她在这里似的,径直大步往这药铺跑过来。他踏进门的瞬间,浑身雨水淌下来,俊脸上水光淋漓。她在这门后边偷窥,还隐约窥见,他双眼通红,仿佛刚哭过。这张脸,她看过无数遍,但还没看过他哭过,因此一时新鲜,多看了两眼。啧,这男人哭起来,简直我见犹怜,——不,不能再看了,她怕被他发现,那可不妙。她别过眼,预备趁着他不注意逃走,就见他急切地问药铺老板,有没有看到她。老板向她这方向瞥了眼,摇头说没看到,他低下眼,失魂落魄出了药铺,双手握拳,指节攥得雪白。没走几步,几近崩溃地跪倒在雨幕里,喃喃:“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外头电闪雷鸣,天色漆黑,瓢泼大雨哗啦啦的,行人全已避进屋子,空荡荡街道上,就只他一个,在路中央,掩面长跪不起。絮絮原想趁他在原地崩溃的时候迅速离开,谁知这梦境摇摇晃晃,一道紫电裂开天幕,雷声大作,她吓了一大跳,旋即眼前空间迅速变幻,周遭风景骤变,她诚然未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眼前黑了一黑。这回,她在模糊中,听到有谁在唤她的名字,嗓音温和,她用仅余的清醒神志辨识出,这声音的主人是玄渊。她睁眼的时候,夜色朦胧,她还在疑惑这里是哪里,便被人踩了一下脚,痛得她眼泪汪汪。她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去,此时已是晴朗夏夜,一弯月亮挂在天幕,盈盈相照。这是玉昙楼前,灯火通明,众人在等着那盏流金玉昙花谢世。她也记起来自己当时没看到花开,只看到花谢,万分懊悔,因此这时,顾不得什么,就往人群里挤去。絮絮挤得挥汗如雨,蓦然听到身后有人声在唤她,接着身子一轻,便被人揽住腰身,踏风扶摇而上。落在屋檐上,这与她曾经所历,并无一点不同。她疑心要过去重现,但——似乎有一点儿不一样,她一眼瞧见摆放在玉昙楼中那盏流金玉昙花。它正盛开。清灵灵的,洁白花瓣舒展,滚了一圈金边,灯火映衬之下,仿佛熔金流淌。其花白若玉质,其叶烁烁如金,花蕊独立,仿佛镶饰其间的南海明珠。似花非花,金相玉质,美得绝伦。絮絮看去,失了神,不禁赞叹:“它这样美……难怪这样多人都来看。”身侧人低低一笑:“是啊。”她才醒神,下意识以为是扶熙,便往一旁警惕地退开一步,哪知侧过头一看,并非是扶熙,来人白衣胜雪,戴了一柄银质面具,将容颜遮挡得彻彻底底,只裸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藏有几分笑意看着她。她愣了愣:“玄渊?是你……?”他正要说话,屋檐下方的人群不知怎么,突然哄乱,但听有谁在命令道:“所有人原地不许动!”人群立时静下来,主动立到两侧,中间迎出几人,银甲银袍,絮絮睁大了眼睛,就看到了个熟人,赵霍。当然还有赵霍他的上司,扶熙。他们显然在找人,那个披着银袍的青年,焦急地在人群里挨个儿查看,絮絮愣了半天,慢半拍,问玄渊:“他在找的,不会是我罢?”玄渊点了点头,说:“抱歉,这万法阵,出了点意外,我们入了他的梦境里。”絮絮大吃一惊,半晌:“怪不得……”怪不得他方才一崩溃,这梦境就电闪雷鸣,行将崩塌的样子。玄渊默然叹息,这也算是阴差阳错,就好像方士们替扶熙作法,搭建个梦境,而他们入了万法阵,也是在做梦,不知哪位道友道行颇深,竟真叫他瞎猫碰上死耗子,遇到一起来了。大抵也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吧,虽是孽缘。可见这孽缘有时并非一方想要结束就可以结束,因为你不知道另一方会使什么歪门邪道的手段。玄渊原本只是想领她来看,那一夜她未曾看到的流金玉昙花的样子,——他想,大概这一情景,正也是扶熙的梦魇所在。絮絮面无表情说:“正是这一夜,他抛下我独自走了。或许是去忙着救他心爱的女人去了吧。”她略一叹息,接着又兴高采烈看着玉昙楼中那盏花,说:“来之前以为很美,亲眼看到才发现比想象之中还要美,玄渊,这花真的很不容易养么?”玄渊沉默了一阵:“理论上说,唐家能养出七盏,旁人未必不能复刻。……”他欲言又止,最后说:“不过我们还是先离开,他们很快会发现你我。”絮絮道:“为什么?”玄渊揽住她腰身,轻点屋檐借力跃上玉昙楼顶,居高临下,风吹碎了声音,他说:“他是梦境的主人,能潜意识感知到,……我们找到阵眼,就能离开了。”絮絮小心翼翼问了个问题:“在这里杀人,会出事么?”玄渊道:“你放心,有我在,他伤不了你。”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过若是杀了他,可能会使他从梦中惊醒,从而造成极大的心理伤害。”絮絮笑出声来,眼眸晶亮,如此夜天上星辰。明月夜,月光如霜,夏夜有无休止的蝉鸣。“话说回来,阵眼在哪里?”絮絮托着腮坐在屋檐上,看着下面的人群,渺小如蝼蚁,而那银袍的青年还在寻找她的身影。玄渊在推演阵法,分了个神道:“尚未算出,但应当不远。”絮絮寻思,不远又是多远……百无聊赖地看着扶熙找不着她,在原地团团乱转,接着阴云蔽月,她心道,不会又要下大雨吧。这梦境受心境影响的功能,委实太讨厌了。如是一想,乌云遮去月亮。万籁俱寂,只余蝉鸣乱响时,她竟听到他悲不可抑的嗓音,飘飘忽忽,递进耳中——“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为什么,明明就在这里,她明明就在这里的——”絮絮暗里翻个白眼,这时找起她来了,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要利用她传递消息,还是什么——她额头上骤然滴了滴冰凉雨点,正此时,玄渊皱了皱眉,站起身。絮絮慌忙说:“不妙,天又要下雨了,……”接着腰身又被他揽住,他送她躲进玉昙楼第四层,低声说:“你在这等我。”絮絮担忧地看着这行将落雨的天气,“只怕不久环境又要变了,……”玄渊从腰间抽出一柄银亮亮的剑来,与此同时,天上闪电惊破,那剑寒芒一闪,天地暗淡下来,月光被遮尽,他深吸一口气,道:“阵眼是,帝王心。”絮絮是万万没想到的。已不及她反应,玄渊纵身一跃,飘若银龙,在暗淡夜色里,一剑直指那人。他虽不是第一次在絮絮眼前出剑,但这却是絮絮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他出剑。 ', ' ')